第13章 走廊与橡皮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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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三(七)班的教室门被猛地推开时,空气仿佛瞬间凝固了。午后的阳光斜射进来,在光洁的地板上拉出一道刺眼的光带,无数细小的尘埃在其中狂乱飞舞。

门框的阴影里,站着三个人。为首的是陈队长,那张刀削斧凿般的冷峻面容在光暗交界处显得格外森然,深灰色的风衣仿佛裹挟着室外的寒意。他身后的林薇依旧是那副短发利落、眼神沉静的模样,而年轻男队员则如同沉默的标枪,守在门口。

教室里所有的低语、手机屏幕的闪烁、课桌间流动的压抑情绪,如同被按下了暂停键。无数道目光,带着惊愕、好奇、探究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恐惧,齐刷刷地聚焦在门口这三位不速之客身上。

陈队长的目光如同冰冷的探照灯,精准地扫过教室,没有一丝多余的停顿,最终定格在靠窗位置的温影、苏白,以及后排那个将头深埋在臂弯里、裹着校服的赵炎身上。

“温影、苏白、赵炎。”陈队长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穿透喧嚣的金属质感,清晰地回荡在死寂的教室里,“跟我们出来一下。”

嗡……

赵炎埋在臂弯里的身体猛地一颤!仿佛被无形的电流击中!体内那头被连日剧痛和恐惧折磨得焦躁不安的“猛兽”,在听到自己名字的瞬间,如同被投入滚油的火星,轰然爆发出无声的咆哮!右肩深处那团沉寂了片刻的“岩浆”骤然沸腾!灼热到撕裂神经的剧痛瞬间席卷全身!皮肤下的血管仿佛要爆裂开来!一股难以言喻的、带着毁灭气息的灼热洪流,不受控制地顺着他的脊背疯狂上涌,直冲天灵盖!

暴露了!他们知道了!一定是西城公园那个喷火的家伙牵连了自己!特管局来抓人了!

巨大的恐慌如同冰冷的巨手,瞬间攫住了他的心脏!他几乎要窒息!身体无法控制地剧烈颤抖起来,牙齿死死咬住下唇,尝到了更浓烈的血腥味。他不敢抬头,不敢动,仿佛只要保持这个鸵鸟般的姿势,就能躲过这场灭顶之灾。

温影的心猛地沉到谷底。该来的还是来了。西城公园的视频如同投入油锅的水滴,特管局不可能无动于衷。她和苏白对望一眼,苏白镜片后的目光冰冷依旧,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凝重。温影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站起身的动作尽量平稳。

“赵炎同学?”林薇清冷的声音响起,带着一种公式化的平静,“请配合一下。”

赵炎的身体抖得更厉害了。他感觉自己像一只被钉在砧板上的鱼,无处可逃。体内那股狂暴的灼热能量在巨大的压力下濒临失控,皮肤表面甚至开始散发出一种极其微弱的、如同高温金属靠近时产生的热浪扭曲感!周围的空气似乎都开始升温!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哒。

一声极其轻微、如同铅笔掉落地面的轻响,在赵炎前排的课桌旁响起。

一个原本稳稳立在课桌边缘的、装满水的不锈钢保温杯,毫无征兆地、极其“自然”地翻倒下来!杯盖弹开,温热的茶水如同小型瀑布般倾泻而下,正好浇在赵炎藏着头的那条手臂上!

“啊!”突如其来的温热和湿意让赵炎如同惊弓之鸟般猛地抬起头!条件反射地甩着手臂上的水渍!那股即将喷薄而出的灼热能量,因为这突如其来的物理刺激和惊吓,如同被掐住了脖子的野兽,猛地一滞!硬生生被压回了体内!皮肤表面的热浪扭曲感瞬间消失,只剩下被茶水打湿的校服紧贴在手臂上带来的冰凉粘腻感。

他惊魂未定地抬起头,脸上还残留着极致的恐惧和茫然,湿漉漉的头发贴在额角,样子狼狈不堪。

“啧!谁的水杯!”前排的女生手忙脚乱地扶起保温杯,抱怨着,抽出纸巾擦拭漫延到桌面的水渍。

所有人的注意力瞬间被这小小的意外吸引。陈队长微微蹙眉,林薇的目光则若有所思地在那个翻倒的保温杯和赵炎狼狈的样子之间扫过。

“走吧。”陈队长的声音打断了短暂的混乱,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

赵炎如同被抽掉了骨头,浑浑噩噩地站起身,低着头,不敢看任何人,湿透的袖口紧贴着灼痛未消的手臂,冰火两重天。温影和苏白沉默地跟在他身后。三人走出教室,沉重的脚步声在空旷的走廊里回荡。

安知鱼依旧坐在那个安静的角落。他微微低着头,手里拿着一支铅笔,正极其专注地在草稿纸上演算着一道复杂的物理题。笔尖划过纸面,发出沙沙的轻响。

阳光落在他低垂的眼睫上,投下小片安静的阴影。仿佛刚才教室门口的紧张对峙、赵炎的剧烈颤抖、翻倒的水杯引发的骚动……都只是背景里无关紧要的杂音。他甚至连头都没有抬一下。

走廊尽头的心理咨询室被临时征用。门关上,隔绝了外面世界的声响。室内光线柔和,空气里残留着淡淡的消毒水和薰衣草香氛的味道,与特管局三人带来的冰冷气息格格不入。陈队长和林薇坐在桌子一侧,温影、苏白、赵炎坐在对面。年轻队员守在门口。

没有多余的寒暄,陈队长锐利的目光如同手术刀,直接切入核心:“西城公园的事,你们应该都知道了。那个视频。”

他拿出一个平板电脑,调出那段像素粗糙却触目惊心的视频。橘红色的火流喷涌而出,铁艺栏杆如同蜡般熔化的画面再次播放。赵炎只看了一眼,就如同被烫到般猛地低下头,身体再次无法控制地微微颤抖起来,湿透的袖口下,灼痛感似乎又隐隐浮现。

“昨晚八点十分左右,西城公园林荫步道,距离南明七中直线距离不到三公里。”陈队长的声音冰冷,目光扫过三人,“视频里的灰衣男子,身份尚未确认。但现场残留的能量特征……非常特殊。”他的目光最终定格在低着头的赵炎身上,“赵炎同学,你的肩膀,似乎伤得不轻。体育课之后,一直没好?”

赵炎的身体猛地一僵!心脏几乎停止跳动!他感觉陈队长的目光如同实质的冰锥,刺穿了他湿透的校服,刺向他肩膀上那个灼热的烙印!他喉咙发干,声音嘶哑得几乎破碎:“……摔……摔的……还没好……”

“是吗?”陈队长不置可否,身体微微前倾,带来的压迫感几乎令人窒息,“据我们了解,就在西城公园事件发生前大约一小时,有人看到你在体育馆训练,状态似乎……非常激烈?而且,”他顿了顿,目光如同鹰隼般锁定赵炎,“体育馆的器材管理员报告,昨天下午篮球场篮板碎裂事件后,他们在清理现场时,发现了一块……被高温熔融变形的金属支架碎片。位置,就在你摔倒的地方附近。”

轰!

赵炎只觉得脑袋里仿佛炸开了一个惊雷!体育馆!熔融的金属碎片!他们果然发现了!完了!彻底完了!巨大的绝望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将他淹没!体内那头被强行压制的“猛兽”在极致的恐惧刺激下,发出无声的、濒死的咆哮!右肩深处那团“岩浆”如同被投入了炸弹,轰然爆发!一股难以想象的灼热洪流顺着他的脊椎疯狂上涌,直冲头顶!皮肤下的血管瞬间凸起,呈现出诡异的赤红色!他的脸颊、脖颈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通红!一股微弱却真实存在的热浪,开始从他身体周围弥漫开来!面前的空气都开始微微扭曲!

林薇的眼神瞬间变得锐利无比!她放在桌下的手似乎动了一下。

“陈队!”温影猛地站起身,声音带着一丝尖锐的急切,试图打断这致命的审问,“赵炎的肩膀是旧伤!体育课之后一直没好!体育馆的事情是意外!那个碎片……”

苏白也抬起头,厚厚的镜片反射着平板电脑屏幕的冷光,声音依旧平稳,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赵炎摔倒的物理过程可以精确模拟。金属碎片熔融存在多种可能解释,包括但不限于电气线路短路、化学试剂残留意外反应、或外部高温源介入。单一片段无法指向特定个体。”她精准地抛出几种可能性,试图用逻辑的迷雾掩盖那即将喷发的能量。

然而,赵炎的状态已经濒临极限!他双眼布满血丝,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如同破风箱般的喘息!身体剧烈地颤抖着,汗水如同小溪般从通红的脸颊滑落!那股狂暴的、带着毁灭气息的能量,如同被压缩到极致的弹簧,眼看就要冲破最后的束缚,彻底爆发出来!咨询室里的温度明显升高了!

就在这能量即将失控、毁灭性暴露无可避免的临界点——

笃笃笃。

心理咨询室的门被轻轻敲响了。

敲门声不大,却异常清晰地穿透了室内紧绷到极致的空气,如同投入滚油中的一滴冷水。

房间内所有人的动作都瞬间停滞了一下。陈队长锐利的目光猛地射向门口。林薇蓄势待发的手也微微一顿。温影和苏白愕然转头。

守在门口的年轻队员愣了一下,随即拉开了门。

门口站着的,是安知鱼。

他微微低着头,手里拿着一个很普通的、印着校徽的蓝色文件夹。他的表情带着一丝内向学生特有的局促和不安,声音不大,却足够清晰:“老师……张老师让我……把昨天的物理作业收齐送过来……他说……放在心理咨询室门口……”他说话有些磕绊,眼神躲闪着,不敢直视陈队长和林薇锐利的目光,仿佛只是被老师差遣跑腿、误入此地的普通学生。

他的出现是如此突兀,如此不合时宜,却又如此……自然。就像一颗投入混乱池塘的石子,瞬间打破了那濒临爆炸的恐怖平衡。

赵炎体内那即将喷发的灼热洪流,如同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猛地按了回去!狂暴的能量瞬间一滞!那股弥漫开来的热浪如同潮水般退去!他通红的脸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褪去血色,变得惨白如纸,身体一软,差点从椅子上滑下去,只剩下剧烈起伏的胸口和劫后余生的虚脱感。

陈队长的眉头紧紧锁起,形成一个深刻的川字纹。他锐利的目光如同钉子般钉在安知鱼身上,带着审视、探究,还有一丝被打断的不悦。这个学生……出现的时机,太巧了!巧得……令人无法忽视!

林薇沉静的目光也落在安知鱼身上,那双古井般的眼眸深处,似乎有极其微弱的光芒流转了一下,仿佛在扫描着什么。

安知鱼似乎被这沉重的目光看得更加不安,他局促地将手中的蓝色文件夹放在门边的矮柜上,声音更低:“……放……放这里了……”说完,他像是完成了任务,又像是急于逃离这令人不适的氛围,微微鞠了一躬,转身就走。脚步平稳,带着内向学生特有的、略显急促的节奏,很快消失在走廊尽头的阳光里。

咨询室内陷入了短暂的沉默。刚才那濒临爆发的能量失控危机,因为安知鱼这个不速之客的“打扰”,被强行按下了暂停键。但空气中残留的紧张和疑云,却更加浓重了。

陈队长收回钉在门口的目光,重新看向惊魂未定、如同刚从水里捞出来的赵炎,又看了看面色凝重的温影和依旧冷静的苏白。他手指在冰冷的金属桌面上轻轻敲击着,哒、哒的声音在寂静的房间里格外刺耳。

“安知鱼……”他缓缓地念出这个名字,声音里听不出情绪,“你们班的?”

温影的心猛地提到了嗓子眼。苏白的镜片反射着冰冷的光。

赵炎瘫在椅子上,大口喘着气,冷汗浸透了后背。他脑子里一片空白,只有安知鱼转身离开时那个平静的、毫无波澜的背影。那个背影,在此刻的他眼中,不再是普通同学的轮廓,而像是一个……擦去了他毁灭痕迹的、无形的橡皮擦。

林薇无声地站起身,走到门边,拿起那个安知鱼留下的蓝色文件夹。她翻开,里面是厚厚一叠物理习题纸,字迹工整,墨迹很新,显然是刚收齐不久。她的指尖在纸张边缘轻轻拂过,沉静的眼眸深处,掠过一丝极其细微的、难以捕捉的困惑。文件夹本身,没有任何异常能量残留。那个学生……真的只是来送作业的吗?

窗外的阳光透过百叶窗的缝隙,在咨询室的地板上投下几道平行的光栅。光栅之中,尘埃依旧在无声地飞舞。风暴的中心似乎暂时平息,但某些无形的涟漪,正沿着那个“橡皮擦”离去的轨迹,悄然扩散开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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