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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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秦家筑城避胡处,汉家还有烽火燃

素手微张,几枚铜钱,叮叮当当的撒到牛小满面前铜盘上,牛小满不大的眼睛立马眯成了一条缝,刚开市就做了笔买卖,待会掌柜的一定会给他的午食上多加张蒸饼,牛小满搓着手笑眯眯的对素手主人说道“秦小娘子,小店后日还有波斯来的青黛,比咱家其他的眉黛使着方便的多,沾水即可,墨色也比其他的要青润,这附近坊里的小娘子们早已经让小的早早留下了,眼看着就剩下两块能到小的手里了,这两日若是再有主顾来预定,再等就要下月啦,看您今日这眉黛有些浅了,应是家中不多,要不小的这给您留一块?”

被称作秦小娘子的女子正打量着手中敷粉,听到这话转头看向牛小满,只见女子面庞娇而不艳,虽不比那沉鱼落雁之绝美,但也如出水芙蓉般剔透,略施粉黛便足以看的人心中挠痒,特别是那双大眼睛清眸流盼,似是能将钟南山初春的积雪都融化掉。

牛小满心中满是艳羡,不禁暗想,“秦小娘子秦知晓,及笄之年就出落得如此好看,我要是能娶到如此娇妻,就是现在上阵去与那突厥人厮杀也足了。”

秦知晓微微蹙眉道“后日我二哥当从宫中散班归家休沐,可昨日差人传话回来,今日午后便归家,收拾些行囊便要跟随主客司主事出远差,后日一早出发...我大概明日是要给二哥准备衣物行囊送他出城去的,后日取青黛怕是来不及了。”

看到佳人局促,牛小满急忙道“无妨,无妨,秦小娘子,您是老主顾了,小的虽只是个小二,但是给您留着这青黛的本事还是有的,兄长远行那可是大事,待您送完兄长,再来取这青黛,来得及的,来得及的。”

秦知晓点点头说道,“那就有劳小哥了。”说罢行了个万福,施施然走出了胭脂小铺。

牛小满忙回礼,躬身抬手引路,笑着将秦知晓送出小铺,秦知晓走远了,他依旧呆笑的望着那婀娜的身影,良久才回过神来。

这是大唐贞观十三年,农历三月初九,春寒料峭,长安城内东市却依旧熙攘。

开市鼓声刚落,这边小贩的叫卖声就已经此起彼伏,小贩们一边吆喝着自家的食蔬的新鲜,一边还不忘了停下手里的活计,把胡饼、豆菜、春笋等一样样整齐码放在摊上,这些已经是长安百姓一日生计中少不了的食蔬,菜摊上围满了不少来采买的娘子,讨价还价声音不绝于耳;那边羊汤小馆、汤饼小摊上,多是各色服饰的男子大口吸着汤饭,看穿着,似有吏员也有小民,店小二端着食盘来回穿梭,口中还不停的呼喊着迎送客人。最是新奇的还是那些牵着骆驼高鼻深目的高昌人,骆驼上满载着葡萄酒、羊裘、羊毯,在一众汉人百姓之中尤为乍眼,他们有的粗通汉语,时不时用手比划着似乎是在讨价,有不通汉语的,也是在新奇的打量着市中的琳琅商品,市井烟火气和这巍峨的长安城相得益彰,让人心中不免感慨,贞观治下的长安城,堪的是盛世风华。

秦知晓挎着提篮,小心翼翼的穿梭在川流的人群里,心里犯着嘀咕,她不清楚二哥秦远舟这次远差的目的为何,她猜测大概是和边关战事有关,这几日,朱雀大街上时时会有邮驿兵卒驾着快马奔走,至多的时候五匹快马前后驰骋在大街,撞翻了小贩的摊铺也不回头。秦知晓姑娘家的,大抵也不想知道到底是突厥犯边还是吐蕃袭扰,只是二哥隶属飞骑禁军,寻常时候就是巡查太极宫各个宫门,再就是圣人出行时戍卫其左右,这边关战事和飞骑怎么想也是没有关系的,即使和战事有关,凭二哥的身手,即是再危险的公差自保是绰绰有余的,可是这征战挞伐的事情,谁又说的准呢?

秦知晓晃了晃脑袋,想把这些事从脑子里扔出去,她二哥自小在父亲的教养下习武学文,虽不敢说文韬武略,但文武双全也是称得上的,十六岁便接替父亲禁军职位,跟随程将军征伐铁山撩时候才十七岁,贞观十一年,时年二十四岁的二哥被圣人钦点进飞骑,在程将军麾下任左骑都尉,颇得圣人和程将军赏识,可以说前途一片大好,除了父亲和那个记忆中已经模糊不清的大哥之外,二哥是她最敬重的人了,想到这,秦知晓心中也是轻快了些许,不禁加快了脚步,她要在午初前赶回家,把采买的新鲜时蔬和羊肉摘干洗净,燃灶下锅,不然二哥就吃不到她做的翡翠胡麻饼和冷修羊啦。

已经散班快半个时辰,秦远舟仍坐在飞骑公廨的案牍前,若是以往,他和下一班兄弟交代完当值之事后,便已经换上常服,准备归家了。

只是今日,他还在揣摩着昨日面见程知节程将军的种种细节,虽早已习惯了上峰突如其来派下的差使,但是这次接派差使却显得不那么理所应当。

昨日酉初,秦远舟照例带着本部飞骑在太极宫各宫门巡视,一行人将行至长乐门,便听到身后有人呼喊:

“秦都尉稍停些!”

秦远舟听闻转身望去,只见一轻甲小卒正大步往这边跑来。

待小卒近了,秦远舟方才认出,此人正是程将军帐中贴身亲卫,叫什么名字不记得了,只是每逢演武,此人必仗剑立在程将军身后护卫。

那亲兵对秦远舟行了个礼道:

“小的陈峰,奉程将军令,请都尉贰刻后到怀德坊将军府中,有公事相商。”

“所谓何事?”秦远舟问道。

“将军并未知会小人,只是吩咐小人务必请秦都尉准时至将军府。”陈峰再次抱拳垂首道。

秦远舟见此,不再多问,只说到“辛苦兄弟,请回禀将军,远舟不刻便动身。”

陈峰唱了个“喏”便转身离去,留下一众卫士面面相觑。

副都尉邓屹川回过神来,忙上前道,“秦都尉,今日古怪,这......”

秦远舟抬手示停。

他自是知道事有古怪,依飞骑律令,将军若有新令,需遣营中兵驿,以火漆封油纸,送至公廨以传达至各个卫旅,今日遣贴身亲卫口述通传,且不说明原委,还是头一遭遇到。

“将军此举,想必是出于公事紧急,依令就好,副都尉继续巡视各宫门,我去去便回。”秦远舟道。

说罢,转身朝朝长乐门外走去。众卫士叉手行礼,目送都尉离去。

秦远舟出了宫门,随手从宫门拴马桩上解下匹马,纵身跳上马背,扬鞭赶往怀德坊。

酉中时分,月钩初上,长安百姓此刻大多都在与家人共进夕食了罢,街上行人并不多,即使有,看到秦远舟一身飞骑装束策马而过,也是纷纷避让。自二十二岁编进飞骑,秦远舟就知晓自己肩上的担子有多不轻快,天下太平不过二十余载,幸得有贞观皇帝守下这大好山河,励精图治,使得大唐盛名享誉四海,引得万国来朝,但是这盛世之下,少不得名臣良将匡扶,秦远舟不敢妄称自己为国之柱石,他只是希望自己如父兄一般守护这来之不易的太平时节。

怀德坊离长乐门不是太近,秦远舟需得快马加鞭才能在贰科中赶到,他这位上峰,自跟随当今圣人起事起,沙场上便是冲锋在前的主,性急如火,直爽澎湃,圣人看中他这豪爽性格,也是放心将左屯近卫之责交付与他,如今天下太平,程知节也不愿选择靠近皇城的几大坊居住,而是挨着城墙边的怀德坊开府,圣人问他为何,他回答道,若是敌军来犯,他可以第一个登上城头与之死战,圣人自是开怀大笑,便依了他在此开府。

只是苦了一众飞骑卫士,但凡有事禀报,不快马加鞭的跑,怕是都要被戴个贻误公事的帽子。

顷刻间,秦远舟便到了怀德坊,“卢国公府”红底金字的牌匾已经清晰可见,字体遒劲端庄,是出自褚遂良褚大夫的手笔。

秦远舟收紧缰绳,勒马停住,翻身跃下,早已有小校等候在门口,接过他手中马鞭,自是牵走到马厩饮水充饥去了。

秦远舟摘下兜鍪,夹在腋下,抹了抹额上汗水,大步朝府中走去,虽是春寒,这一路快马跑的也是汗水微沁,他还着着重甲,飞骑巡查宫内,对甲胄要求极为严苛,断不能失了皇家威严,但七十斤的明光铠束在身上,着实是有些让人喘不过气来。

卢国公府不似其他文官的府邸,讲究个亭台楼阁,水榭山斋,进门当中庭院即是一片宽敞的小演武场,东西两侧整齐的摆放着两排兵器架,刀枪剑戟,斧钺钩叉样样俱全,足以看出府主人对武学的痴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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