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家了,拖拉机停在院子里。家里进进出出的多了不少人。他们行色匆匆,忙着各自的活。一进院子的门,我能感觉到气氛更加压抑了。没有人会在乎一个小孩子的感受,也不会有人给你解释到底发生了什么。
我只能让着来往的行人,像一个小偷一样偷偷摸摸回家。家里乱成了一锅粥,刚进家门我就听到妈妈姐姐她们的哭声。苹果树上被我赶走的乌鸦,如数回来了还多了不少。它们依旧在树上欢腾,听到这两者的声音我心里就十分的害怕,因为我祖爷爷也是在这两者的声音中送走的。我很害怕他们也把我爸爸送走。我顾不得来往的行人,就跌跌撞撞的往里跑。途中撞到了几个人,我顾不得他么的骂声就跑向爸爸的屋子。
让我心安的是,爸爸还是安安静静的躺在床上。没有被他们用白布裹住,自从看了祖爷爷被白布裹住的样子,我对白布充满了恐惧。让我难以置信的是,昨天还健康的外公也已经躺在了,另外一张床上。医生坐在两张床的中间,和二姨夫他们交待注意事项。妈妈和小姨各自坐在一张床上,边哭泣边给他们擦,额头上滚落的汗珠。
我有点怕这个医生,他的皮肤太白了。我悄悄的挪着小碎步往妈妈身边靠,妈妈什么也没说就搂着我还是哭。我不喜欢妈妈哭泣,也不喜欢这么多人面前,被她搂着哭,感觉像是我气哭了她一样。我挣脱她,就往床上爬,想把他摇醒。我手碰到他脸上,感觉特别烫,就像夏日晒了一天的河边鹅暖石。
挂在架子上的输液瓶晃动了,差一点掉下来了。妈妈迅速将我从床上拉下来了,医生没有开口训斥我。替爸爸重新把手上的针固定了一遍,只是转头对二姨夫告诫尽量不要让孩子爬床。
我被送出了房间,外婆随面带忧色。可依旧稳如泰山的坐在灶台旁边的小凳子上面,一边给来往的人搭话,告诉他什么东西在那里,一边打茶给刚到的亲戚和村里的人倒茶。村小有小的好处,什么事情一下子全部人都知道了。哪家有什么事情发生,大家会很快能帮你解决。
陆陆续续的男人们都往我家聚拢而来,有些人去请大喇嘛们来念经,有些人则在准备宗教法事举办所需要的各种东西。家里一下子就热闹了起来。我像一个受惊的小猫,站在病人所在的屋门外,默默注视着里面的情况。
村里的长者们,都从家里带来了珍藏了多年的各种各样的从不同寺庙,不同活佛处求来的护身符。还有神圣无比的各自家的嘎乌。这个给爸爸外公戴一个,那个也给他们戴一个。他们的脖子上每来一个长者,就多一个。床头也放满了各式各样的嘎乌。顺便给他们烧来自全佛教寺院的“圣物”,有寺庙供养护法神的糌粑和酥油和成的块状物,也有来自大昭寺佛陀前的供奉的嘎达碎块,印象最深刻的事,邻居大爷洗过手颤巍巍的从嘎乌,拿出来自印度一家佛寺门上产出的貌似松油的一小块黑黝黝的东西。拿出一块小碳火,往上面一放一丁点。冒出的淡淡烟,急忙凑到他们跟前就上他们闻。屋里的所有人都啧啧称赞,大家都争先恐后的去闻。其实都不用上前去刻意的闻,没过一会房间里充斥着这种味道,就连站在门口的我都闻到了。说实话,这些味道并不怎么好闻,尤其各种各样的相互混合。据说这些可以驱走邪魔,所以我们大家都乐意多闻一闻。
大喇嘛们也陆陆续续的来了,都来不及喝茶就往经堂钻。开始念经了,敲击各种法器。
我像个游离在另外一个时空的人,默不作声的站在那里,没有人理会我。病房里病人静静地躺着,输液管的液体一滴一滴的带着时光的脚印,流进他们的身体里。耳边回响着病房里,其他人窃窃私语以及经堂里大喇嘛们诵经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