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无菌室的血腥味**
天都市的空气带着一种沿海城市特有的咸腥，混杂着工业区隐约的硫磺气息。雨水刚歇，路面湿漉漉地反射着城市霓虹的倒影，高楼大厦的玻璃幕墙在阴沉的天空下显得冰冷而疏离。这里比衡州更现代，也更冷漠。
林洛站在一条相对僻静的辅路上，对面是一座被高大围墙环绕的建筑群。围墙是冰冷的灰色，顶端缠绕着锋利的铁丝网。巨大的门楼设计简洁却透着威严，上面挂着几个烫金的繁体大字：“明宇生物制药集团”。门卫室灯光雪亮，穿着笔挺制服的保安正警惕地注视着外面。空气里，隐约飘来一丝消毒水和化学制剂的混合气味，冰冷、洁净，与林洛身上尚未散尽的街头血腥味格格不入。
目标就在里面。聂明宇。
林洛没有急着行动。他像一头巡视新猎场的孤狼，隐在路对面行道树的阴影里，目光缓慢地扫视着制药厂的外围。高墙、监控探头、训练有素的保安……戒备森严。但这森严的秩序感，反而激起了他骨子里那股想要将其撕裂、践踏的暴戾。
他需要进去。不是硬闯，那会引来不必要的麻烦和“秩序力量”过早的介入。他需要一个入口，一个缝隙。
机会很快出现。
一辆印着“天都生鲜配送”字样的白色厢式货车，亮着转向灯，缓缓驶向制药厂的侧门。侧门较小，只有一个保安岗亭。司机似乎和保安很熟，探出头笑着打招呼，递过去一包烟。
就在保安低头接烟、注意力分散的瞬间——
林洛动了！
他如同融入夜色的鬼魅，从树影中无声滑出，速度快得只在视网膜上留下一道模糊的残影！他贴着湿漉漉的围墙根，利用货车庞大的车身作为掩护，在保安抬头的刹那，身体如同没有骨头的蛇，紧贴着货车底盘边缘的阴影，迅疾无比地滑入了刚刚开启的侧门之内！整个过程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无声无息，保安毫无察觉。
进入厂区，那股消毒水和化学制剂的味道更加浓烈。眼前是规划整齐的道路、草坪和一栋栋方方正正、灯火通明的厂房。穿着白色或浅蓝色工装的员工步履匆匆，一切都显得井然有序、高效冰冷。
林洛迅速隐入一栋厂房侧面巨大的阴影中，如同水滴融入大海。他无视了那些现代化的厂房和明亮的灯光，目光如同精准的雷达，扫视着这片“无菌”区域更深处的角落。
很快，他的目光锁定在厂区最深处，一栋相对独立、只有两层、但设计感明显更强的建筑。它不像其他厂房那样灯火通明，只有少数几扇窗户透出柔和的光线，显得低调而神秘。建筑周围绿化很好，甚至还有一个小型的人工水景，在夜色中泛着微光。空气中，从那个方向飘来的消毒水味似乎也夹杂着一丝……更加独特的、类似苦杏仁的淡淡气息？
直觉告诉他，那里就是核心。
他避开主干道和监控探头密集的区域，在厂房之间的阴影、绿化带和堆放原料桶的间隙中快速穿行。动作轻盈迅捷，如同在钢筋水泥丛林里狩猎的顶级掠食者，对环境有着本能的利用和规避能力。偶尔有巡逻的保安手电光扫过，他也总能提前预判，将自己完美地隐藏在黑暗之中。
十几分钟后，他如同影子般贴在了那栋独立小楼的侧面墙壁上。这里靠近水景，环境幽静，只有水流轻微的潺潺声。他抬头，二楼一扇拉着百叶帘的窗户透出温暖的灯光。窗户似乎开着一条缝隙，那独特的苦杏仁气息正是从那里飘散出来，混合着一种……上等雪茄的醇厚烟味？
林洛的眼神冰冷。他像壁虎一样，利用墙壁细微的凸起和排水管道，无声无息地向上攀爬。动作流畅而充满力量感，没有丝毫多余。几秒钟后，他已蹲在了那扇亮灯窗户外狭窄的窗台上。
透过百叶帘的缝隙，他向内望去。
这是一个宽敞、装修极有格调的办公室，或者说更像一个私人会客室。深色的实木地板，线条简洁的皮质沙发，一整面墙的书柜摆满了精装书籍和艺术品。空气里弥漫着雪茄的烟雾和那股淡淡的苦杏仁味。
一个男人背对着窗户，站在巨大的落地酒柜前，似乎在挑选酒。他穿着剪裁合体的深灰色羊绒衫，身形挺拔，背影透着一股从容不迫的优雅。即使只是一个背影，也散发着一种掌控一切的上位者气息。
聂明宇。
他似乎刚结束什么，手里拿着一份文件，正将其随意地丢在旁边的茶几上。然后，他转过身，走向巨大的办公桌。
林洛的目光瞬间锐利如刀！
就在办公桌旁边，一个穿着白大褂、头发花白的老者瘫坐在地毯上，背靠着桌腿。他脸色灰败，眼神涣散，嘴角残留着白沫，身体还在微微抽搐。一支空了的注射器掉在他手边不远处。空气中那苦杏仁的气味源头，显然在此。
聂明宇仿佛没看见地上濒死的人，径直走到宽大的办公桌后坐下。他拿起桌上的金丝眼镜戴上，镜片后的眼神平静无波，如同在处理一件最寻常不过的事务。他拿起内线电话，声音低沉悦耳，带着一种令人信服的磁性：
“李秘书，让保安部来两个人。研发三室的王工突发急病，需要处理一下。嗯，通知家属，抚恤金按最高标准。……对，意外。”
他放下电话，身体向后靠在舒适的真皮椅背上，点燃了一支粗大的雪茄。烟雾袅袅升起，模糊了他平静的面容。他拿起桌上一份厚厚的报告，从容地翻阅起来，仿佛地上那个还在抽搐的生命只是一件需要清理的垃圾。
窗外的林洛，将这一切尽收眼底。聂明宇那份视人命如草芥的优雅从容，那种将死亡包装成“意外”的冰冷算计，如同投入干柴的火星，瞬间点燃了他体内沉寂的暴戾之火！这比赤裸裸的杀戮更令人作呕！这虚伪的秩序！这披着文明外衣的黑暗！
眼底深处，那两簇幽蓝色的火焰无声地燃烧起来，带着冰冷的杀意。
几乎在同时，办公室的门被轻轻敲响。
“聂总。”一个穿着职业套装、面容姣好但神情刻板的女秘书推门进来。她似乎对地上的景象习以为常，目光没有丝毫波动，只是恭敬地汇报：“保安部的人马上到。另外，您吩咐的‘特殊品’已经准备好了，在无菌观察室B区。”
“知道了。”聂明宇头也没抬，目光依旧落在报告上，声音平淡，“让他们动作快点，清理干净。还有，通知实验室，明早我要看到A-7项目的最终数据。”
“是，聂总。”女秘书应声，准备退下。
就在她转身的刹那——
“砰！！！”
一声巨响，办公室那扇厚重的窗户玻璃轰然爆裂！无数碎片如同冰雹般激射而入！
女秘书发出一声短促的惊叫，下意识地抱头蹲下！
聂明宇猛地抬头，金丝眼镜后的瞳孔骤然收缩！他看到一道身影如同破开夜幕的凶兽，裹挟着冰冷的夜风和浓烈的血腥戾气，撞碎漫天玻璃，稳稳地落在了铺着昂贵地毯的办公室中央！
碎玻璃在他脚下发出刺耳的声响。夜风灌入，吹散了雪茄的烟雾，也带来了外面潮湿的寒意和……一股属于街头搏杀的铁锈血腥味。
林洛站直身体，目光如同两把淬了寒冰的匕首，越过惊魂未定的女秘书，直直地刺向办公桌后那个依旧保持着端坐姿势、但眼神已变得无比锐利冰冷的男人——聂明宇。
办公室内，死一般的寂静。只有碎玻璃偶尔滑落的轻响，地毯上老者微弱的抽搐，以及窗外夜风的呜咽。
聂明宇缓缓放下手中的报告，身体前倾，双手交叉放在桌面上，金丝眼镜反射着破碎窗户透进来的、冰冷的光线。他仔细地打量着这个不速之客：破旧沾血的衣物，布满老茧的手，冰冷得毫无人类感情的眼神，以及那身浓烈得化不开的、仿佛刚从尸山血海中爬出来的血腥煞气。
“有意思。”聂明宇终于开口，声音依旧低沉悦耳，却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如同毒蛇吐信般的冰冷兴味。他脸上没有任何恐惧，只有一种看到新奇实验品般的审视。“翻墙，破窗……阁下造访的方式，真是……别具一格。”他的目光扫过地上破碎的玻璃和昏迷的老者，嘴角勾起一个极其微小的、冰冷的弧度，“不知道，是求财，还是……索命？”
林洛没有回答。他的沉默如同实质的压力，在奢华的办公室里弥漫开来。他向前踏出一步，沾着泥污和玻璃碎屑的鞋底踩在光洁如镜的深色地板上，发出清晰的“嗒”声，如同踏在聂明宇精心维持的秩序之上。
他的目光，越过聂明宇，落在了办公桌一角，一份摊开的、印着“处方笺”抬头的文件上。上面龙飞凤舞地签着“聂明宇”三个字。
林洛的嘴角，极其缓慢地扯开一个冰冷、无声的弧度。那弧度里，充满了对眼前这份“文明”伪装的极致嘲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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