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轰！轰！轰！”
三声巨响彻底轰碎了这座小庙，风雪中，更多穿着同样制式黑袍的身影出现。
为首的是一个老者，面容阴鸷，眼神如同鹰隼，手中握着一根雕刻着扭曲兽首的黑色拐杖。他身后跟着七八人，神情或木然、或狂热、或贪婪，共同点是对圈中少年身上逸散出的那股邪寒之气的极度渴望，以及看向煜煦时毫不掩饰的浓烈杀意。
他们身上沾着新雪，显然是追踪煜煦的痕迹而来。为首的老者目光扫过浑身抽搐、痛苦挣扎的少年，随即死死盯住煜煦，声音沙哑，带着刻骨的怨毒：“大胆狂徒！竟敢残害我青历山布道上师，还敢觊觎我等辛苦培育的‘圣种’。今日，定要将你抽魂炼魄，以儆效尤！”
“圣种？”煜煦按住剧烈震动的剑柄，他身上的杀意，如同冰封的火山，正在无声积蓄、沉淀，最终化为绝对的凛冽：“养孽为患，窃神之名，残民以奉己——当诛！”
铁剑出鞘无声，只带起一道沉凝如水的灰色轨迹——纵使困在一具人族身体里，明寒魔火竟像是放虎归山般更易操控了。杀意、邪念，是明寒火最好的养分，在煜煦意识到这一点前，破庙地上已经躺着数具冰尸，断臂老者奄奄一息，喉咙被冰冷的剑锋抵住，眼中只剩下最深的恐惧。
就算是那以少年身体温养的凶兽，在煜煦如同跗骨之蛆的灰色火焰压制下，发出一阵阵不甘的怒吼，黑色符文在火中逐渐缩小、黯淡，重新被禁锢回少年体内深处。少年的身体如同破麻袋般摔倒在地，面色死灰，气息微弱如游丝，但那份属于人的意识似乎回归了些许，眼神茫然地看着冰冷的地面，鲜血在寒风里凝固。
“饶……饶命……”断臂老者颤抖着求饶，“我死了圣种也会失控，留我一命……”
就在这时，杂沓的脚步声伴随着人声由远及近传来，“上师传讯，说有妖邪侵害圣婴！”
“仙师！仙师就在里面！”
“快！保护圣婴！捉拿邪魔！”
破败的庙门口，呼啦啦涌进一大群人。男女老少都有，衣衫褴褛，面容被寒风吹得皲裂，眼神中却燃烧着一种近乎疯狂的虔诚和愤怒。他们手持简陋的农具、棍棒，甚至石头，目光扫过满地冰雕般死状凄惨的“上师”尸首时，爆发出惊天动地的哭嚎和咒骂。
“上师们被这邪魔害死了！”
“就是他！一定是这个外来人！他伤了圣婴！还杀了上师！”
为首的几个精壮汉子，红着眼，立刻就要往前冲。煜煦布下的灵力圈早已在刚才的战斗中破碎，此刻寒风卷着雪花涌入。
“都站住！”煜煦的声音并不大，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硬生生让那群愤怒的百姓冲势一滞。
他目光如电，扫过这些愚昧而狂热的信徒。他们眼中只有被妖魔杀死的上师，却看不见地上那几具邪修尸身上尚未散尽的、污秽至极的孽气残留。
“这些人，”煜煦指着地上的上师尸首，声音冰冷，“名为上师，实为邪修！他们以供奉神灵为名，暗中培育孽物，并寄生于这少年体内，汲取你们与这少年生命元气作为资粮。若不除之，此地终将被孽气吞噬，沦为死地。”
他力图点破真相，声音清晰传遍庙宇，然而回应他的，是山呼海啸般的怒骂。
“妖言惑众！”
“上师们日夜为我们祈福，抵御外敌和风雪，怎么可能是邪修！”
“邪魔！他杀了上师，还想害圣婴！不能让他得逞！”
人群中，一个须发皆白的老者，颤巍巍地指着煜煦，老泪纵横：“我儿……我儿就是被上师救活的！他是天大的善人！”
一个妇人抱着怀里的病弱孩子，尖声叫道：“我的娃以前总生病，是上师给了符水才好转！你杀了上师，断了我们的活路！你不得好死！”
人们的怒火、恐惧和绝望，汇聚成一股强大而愚昧的洪流，直冲煜煦。他们根本听不进任何异端邪说，只相信自己亲眼所见的事实——上师死了，圣婴倒地生死不明，一个冷血的外来者拿着剑，这就是全部的真相。
断臂老者见状，眼中闪过一丝狂喜和阴毒，他强撑着嘶吼道：“同胞们！快！快救圣婴！杀了他！”
百姓被彻底点燃了，精壮的汉子再次举起武器，妇孺们也抓着石头，像围捕猛兽般，步步紧逼，眼神中充满了毁灭的决绝。
“杀了他！杀了他！”
“杀了他！”
面对这片黑压压的人潮，看着那些扭曲的、写满愚信与仇视的面孔，煜煦心神摇动，那不是恐惧，是一种深沉的无力与悲凉。他可以杀出去。明寒魔火足以在呼吸间清空眼前所有活物。
但他面对的是一群被蒙蔽了双眼、被蛀空了心神，却是无辜者。他不能这样做——融魂九涅，偿还的就是无辜者的血债。
见他没有动作，被煽动的人们真的举起了棍棒、锄头、石头，劈头盖脸地砸向煜煦！
“够了！”一声雷鸣般的怒喝，带着无匹的悲怆与决绝，无形的冲击波以煜煦为中心席卷而出，瞬间将冲到最前面的几十个百姓震飞出去，摔倒在地，哀嚎一片。
“到此为止吧。”他踏剑而走，不见那漫天黑气，那孩子身上的孽气未除，又见了青历山长老的血，不消三刻孽云将落，整个村子中祭拜过那食香孽的村民都会化作伥鬼。
离容县不远有条河，它兜兜转转跨过高山与树林，最终将汇进大海，大海中藏着煜煦龙族本体。此来人间，本想着草草渡过一生后就还魂本体，再在人间逍遥。
他要走，无人能拦。煜煦的身影在江畔最高的一块礁石上落下，风雪中，他缓缓拔出了那柄看似普通的铁剑。“好烦啊。”那凝聚着诛妖斩邪力量、陪伴他走过无数腥风血雨的冰冷剑锋，被主人决绝地、毫不犹豫地划过自己的咽喉——
一抹惊心动魄的艳红，如同最炽烈的朱砂，在漫天苍茫的白雪中铺呈。
那濒死的少年，本就被孽气侵蚀得摇摇欲坠，青历山长老的血逐渐浸泡他整个身躯。
“啊——”少年发出一声非人尖啸，眼中最后一点属于人的光芒彻底熄灭，无数诡异的符文如同疯长的藤蔓，瞬间爬满他全身，黑色的孽云冲出那破庙，这一次，没有任何压制，如同死亡的浪潮，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席卷全城。
那些百姓们，甚至来不及做出任何反应，惊呼、咒骂、哭喊、求饶……所有的声音都在瞬间消失。
一片死寂。
破庙前、江岸上，只有修仙者才能看到无数姿态各异保持着生前的姿势，凝固在永恒的风雪里灰色鬼影。整个容县，已成为鬼蜮。
三刻之后，苍茫江水中一条金红巨龙跃出，赤红灵气再度席卷全城，岸上的百姓们觉得身体前所未有的轻松温暖，过往的沉疴仿佛瞬间被抽离，一种充满希望的活力重新在体内滋生。他们震惊地看着从自己身上逸散的缕缕黑气在空中被仙光湮灭，再看向空中那道金光万丈、如同救赎之神的身影。
“上仙慈悲啊——！”
“神仙爷爷显灵了！”
“谢上仙救命之恩！谢上仙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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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绕黄陵春庙闲，?娇莺独语关关。?满庭重叠绿苔斑。?阴云无事，?四散自归山。
箫鼓声稀香烬冷，?月娥敛尽弯环。?风流皆道胜人间。?须知狂客，?拼死为红颜。
——牛希济《临江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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