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龙印噬毛录 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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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龙印噬毛录

一夜之间!少林寺戒律院首座玄悲大师突发疯症!口称见佛光降世欲求速死,竟引燃自身百年修为自焚于藏经阁前!接着罗汉堂精锐武僧十八人有七人莫名呕血、经脉寸断!药僧院数十名弟子浑身起满血泡、高烧不退!最恐怖的是,一场毫无征兆的“黑斑瘟”如同被无形的瘟神之手播撒一般,一夜之间在寺中各处水源附近爆开!数百名底子薄弱的火工杂役和普通僧众浑身溃烂!更可怕的是,这瘟病似乎对佛门修行有成的内息格外敏感,沾染者佛元运转越快,病症恶化愈烈!

少林寺顿时乱成一团!佛号哀戚!哭嚎惨呼!香火断绝!曾经威震天下的禅宗祖庭,几乎沦为炼狱!

恐慌彻底炸开了锅!

“天龙印!是天龙印的反噬!!”

“佛门圣地也压不住那孽龙的煞气!还引来了灭门瘟疫!”

“快跑啊!靠近那印必遭灭顶之灾!”

“什么护国神僧!什么玄苦大师!都是被坑了的!”

原本还因佛门出面而感到一丝安稳的朝野,瞬间彻底崩盘!无人再敢言“天龙印”三字,人人唯恐避之不及!连同之前还怀疑流言有诈的江湖大佬们,也彻底熄了心思。那东西不是宝贝,是阎王催命的符咒!谁接谁死!

消息传回宫中。

“反噬…瘟病…”萧乾瘫在冰冷的龙椅上,反复咀嚼着这四个字,面如死灰。灭情师太的天雷轰顶…张世勋的血字警告…玄苦带回少林后爆发的恐怖瘟灾…一切都与太白楼那该死的老孙头说的一模一样!断子绝孙!尸骨无存!举派遭劫!每一个字都如同淬毒的冰锥,狠狠扎进这位帝王的心脏!

恐惧,彻底的、无力的恐惧,如同深冬寒潮,浸透了他每一根骨髓。

“他…他们说的是真的…”萧乾喃喃自语,像被抽空了所有力气,“这印…碰不得…沾不得…会招天谴…毁家灭国…”他看向案头,那里还摆放着一叠南方水患请求开仓赈灾的急报。他甚至不敢再看一眼。国库?哪还有国库!都填进了那无底洞般的皇陵!

就在这时——

“报——!!”一名密卫带着一身风尘,连滚带爬扑入殿内,声音里带着一种近乎崩溃的嘶哑和惊骇,“陛下!南方急报!荆州、江陵、巴陵…三郡交汇,原本因为旱情枯死的卧龙江…卧龙江活了!!”

萧乾猛地坐直身体:“活了?!有水了?!”

“有水了…但是…但是那水是…”密卫脸色煞白,牙齿格格打颤,仿佛看到了世间最恐怖的景象,“是…是血红色的!整条江都在流血!水…水里…飘着无数的死鱼烂虾!连江底石头都染红了!!”

“红…红水?”萧乾刚刚燃起的一点火星瞬间熄灭,如坠冰窟。皇陵滴血…江水如血…

“还有…还有…”密卫几乎喘不上气,“沿岸…爆发了大瘟!比…比少林寺更…更凶!人身上长满流脓的黑疮…死…死的人堆满了城隍庙…有人…有人在江岸石壁上…刻字…”他惊恐地闭上眼。

“刻…刻了什么?!!”萧乾声音变调,带着垂死野兽般的呜咽。

“…‘龙…脉…泣…血…祸…起…萧…墙…’”密卫的声音如同蚊蚋,却如同重锤砸在萧乾心头。

噗通!

萧乾再也支撑不住,双腿一软,瘫倒在冰冷坚硬的蟠龙金砖上,发出沉闷的声响。

龙脉泣血!祸起萧墙!

灭情、玄苦、少林瘟疫、赤红的卧龙江…

完了!全完了!流言所过之处,寸草不生!天龙印的反噬,不仅仅针对个人、针对门派!它顺着龙脉蔓延,开始屠戮他的江山子民!祸起萧墙…难道这源头诅咒…竟在深宫之中?!在他身边?还是…在他自己身上?

一股寒气从尾椎骨窜上头顶,冻得萧乾四肢百骸都在打颤。他看着空旷冰冷、象征着无上皇权的宫殿,此刻只觉如同一座巨大的、即将倾覆的冰冷坟墓。

他猛地打了个激灵,挣扎着想站起,却腿软得如同面条。慌乱无助到了极点的目光在空旷大殿里逡巡,最后像抓住救命稻草一样,死死盯住了御书房外廊下那个…那个正拿着把破扫帚慢悠悠扫着落叶的年轻小太监。

那小太监低着头,看不清脸,只有那一下一下挥扫帚的动作,不快不慢,仿佛全然不知殿内刚刚发生的惊天剧变。落叶在破扫帚头前聚拢,又被轻轻扫开,发出单调而规律的沙沙声。

在萧乾濒临崩溃的、满是绝望和惊惧的视线中,这小太监的身影被逆光拉得很长,与殿内巨大的盘龙金柱阴影悄然重叠。一股说不清道不明、却冰冷如实质的气息,似乎正以那小太监为中心,缓缓弥漫开来,无声无息地渗透了整个空旷死寂的大殿。

沙…沙…沙…

单调的扫帚声,成了萧乾此刻唯一能听到的、如同索命咒般的声响。

太白楼的瓦片都快被议论掀翻了。自打老孙头说了那孽龙印的“断子绝孙”批命,整个帝京的茶馆酒肆就跟捅了马蜂窝似的,嗡嗡的全是那枚要命印。

“诶!听说了吗?峨眉那位师太,雷劈得就剩个铁拂尘把儿!”

“这算啥!少林寺才叫惨!烧死个老和尚,病死一堆小和尚,水井里头都漂着死耗子!瘟神下凡呐!”

“我就说那印不是好东西!沾身就倒霉!断子绝孙!”

唾沫星子横飞间,一个麻子脸汉子猛地一拍桌子,声音拔得老高:“祸害?你们晓得不?那玩意儿的邪乎远不止这个!”他神秘兮兮地压低了嗓子,眼珠子滴溜转,“我二舅姥爷隔壁王瞎子他三外甥女的姘头,在宫里当差!透了个天大的秘密!”

满堂瞬间静了,几十双耳朵支棱起来。

“那印…”麻子脸做了个夸张的抖鸡皮疙瘩的动作,“叫‘噬主夺运印’!谁沾了它,不光自己要倒血霉…”他伸出两根手指,做了个“剪”的动作,“它还能隔空夺了你好兄弟、好把子、甚至你拜把子兄弟的气运去补自己!”

“啥?!”

“夺人气运?!”

“这他娘不是专坑自己人吗?”

“还有呐!”麻子脸唾沫飞溅,吐沫星子在阳光下闪出可疑的水光,“最要命的!它会…会…”他脸色痛苦地扭曲了一下,像是下了极大的决心才咬牙切齿道,“会吸人精气!特别是…脑袋顶上的!”

轰——!

楼里的汉子们下意识地全都摸了摸自己头顶或脑门儿。

“看见没?”麻子脸一指茶馆角落里一个脑门锃亮反光、愁眉苦脸搓着手里串珠的汉子,“那刘老三!刚在城南输光了裤子!他家二叔上月刚得了个玉佛头,就摸了几下!没几天,嘿!你们猜怎么着?头发一把把掉!脑门儿亮得能当夜壶!”他绘声绘色,仿佛亲眼所见,“那玉佛头,八成就是早些年跟这天龙印碰过面,染了邪气!害了自家亲侄儿!”

被点名的刘老三一愣,脸涨成猪肝色,又羞又怒:“放…放你娘的屁!老子是输钱急的!”

可惜没人听他。所有人再看那颗油亮的脑门,眼神都不一样了。恐惧像是无形的波纹,在人群里扩散。

“不光秃头!”麻子脸趁热打铁,“更邪门的是,这东西……它还挑食!”他声音鬼祟如夜枭,“专爱吸…那些气血旺盛、内力深厚、或者命格不凡的!这叫啥?这叫‘采阳补阴’!把你吸干瘪了,它自己还发亮!你们想想,少林寺病倒的那些高僧武僧,是不是大都练外家功夫的精壮?峨眉那几个遭雷劈的,功力深厚吧?都是气血极旺的主儿啊!越壮实越招它稀罕!吸干了,再换个地儿觅食!跟那山林里的母螳螂一个德行!”

空气凝固了。所有大汉都觉得头皮发紧,后脖颈子凉飕飕。连那些本来自认功夫稀疏平常的,都下意识缩了缩膀子。

夺人气运!专害亲故!还吸人精气!专挑气血旺的吸秃噜瓢儿!这哪是天龙印?这分明是个认了主的扫把星祖宗!粘人一身,甩都甩不掉!丢?丢给谁?丢自家兄弟?那不就是背后捅刀子的畜生?拿着?抱着这颗烫手催命山芋,等着被吸干精气秃了头?这他娘是进亦秃退亦秃的死局!

恐慌,彻底变成了实质的尖刺,扎进了每一个江湖人的心窝子。

流言长了腿,比天桥变戏法的还溜。不出三日,“噬主夺运印,专害身边人,采气血吸秃顶”的风声就跟蝗虫过境似的,席卷了整个天启朝的草莽绿林。无数拜了把子的大哥小弟开始互相打量,眼神充满了狐疑和惊惶。尤其是那些曾经被拍着肩膀说过“福祸同当”的“亲密战友”。往日越亲热,今日越膈应。谁知道对方会不会半夜梦游摸出那倒霉印冲你来一下吸星大法?

原本还在观望、打算浑水摸鱼从“护印之争”里抠点好处的某些“义薄云天”江湖世家和帮派,彻底乱了套。气氛变得无比诡异。帮内核心议事?没人敢坐主位两边了,都恨不能钻桌子底下去。原本争得面红耳赤的堂口权斗,现在个个谦让得像是孔融再世。

“周大哥!东城码头那块肥肉还是归你!”

“诶!李舵主客气了!兄弟我前些日子腿脚受了风寒,不顶用,归你归你!”

“不不不,我前儿夜里起夜磕了头,至今晕乎!”

推让间眼神乱瞟,都怕对方突然掏出一方印来给自己“开顶光”,更怕那印是“义兄”悄悄塞自己身上吸自家兄弟运道的“夺命锁”。

连带着各大门派收徒都受了影响。以往看骨骼惊奇天赋异禀的苗子,现在长老们都得先看看对方祖上三代有没有秃头史,再摸摸小娃娃脑门儿是否太光亮。太壮实?不行不行,容易被吸!太瘦弱?也不行,吸不动你拿你身边人开刀咋办?

整个江湖,风声鹤唳,杯弓蛇影。这日子,没法过了!

压力最终转移到了江湖最后一点硕果仅存的“脊梁”——那些跺一脚四方乱颤的老一辈宗师们身上。再没人出来主持大局,江湖非乱成一锅烧糊的腊八粥不可!

终南山巅,剑气凌霄堂。

堂内肃杀得能冻僵空气。五六个须发皆白、气势沉凝的老头子围着一张冰冷的铁梨木方桌坐了一圈。为首的正是以嫉恶如仇、掌力雄浑著称的老牌宗师,“八臂金刚”邱振山。

“砰!”邱老爷子蒲扇般的大手狠拍桌案,震得茶盏跳了跳,“邪魔外道猖獗!谣言惑乱江湖!我辈岂能坐视?!”

“邱老说的是!天龙印现世,引来如此动荡,必是阴险小人作祟!”旁边一个穿着水火道袍、手挽拂尘、面皮青灰的老道点头附和,他是青城派太上长老,“黄眉道人”吕纯阳,眯缝小眼中寒光闪烁,“少林峨眉,乃至皇室龙脉接连出事,足证此印之大凶!我等既为武林耆宿,当挺身而出,主持大局!寻到那邪印,或镇、或封、或…”他故意顿了顿,枯瘦手指做出一个碾的动作,“永绝后患!”

“理当如此!”

“此乃吾辈之责!”

众宗师齐声应和,同仇敌忾。

唯有坐在最下首角落,一个穿着破烂洗得发白的百衲衣、缩着脖子像只老鹌鹑的枯瘦老头,闻言撩起眼皮,浑浊的老眼在邱振山、吕纯阳几个“精神抖擞,气血比小年轻还旺”的老家伙身上慢悠悠溜了一圈。没人注意他那只藏在油腻袖子里的枯手,正用一种极其微小、诡异的速度摩挲着腰间一块油渍麻花的旧木牌。木牌刻着个龇牙咧嘴的小鬼头,鬼眼处恰好嵌着两粒比芝麻还小的幽黑碎石。

他嘴里还神经质般地极轻地叨咕着什么,声音细若蚊蚋,只有靠近了勉强能听清几个词:“…印…秃瓢…吸光…印…秃瓢…吸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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