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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天来了。
山黄了。树黄了。草黄了。大地一片凄凉。
山坡上,几只小兔子寻觅着食物。
一只兔子站在山石上,警惕地观望着四周。
……
一阵悲怆的箫声响起。箫声来自云雾缥缈的山顶上。
随着箫声,一个僧人拾级而下。僧人五十来岁,中等身材,面庞白净清秀,慈眉善目,一身灰褐色的袈裟,颈上挂着一串檀木佛珠,身后背着一顶变了色的斗笠,还有一个土黄色的布包,脚蹬一双山里人俗称“踢死牛”的千层底布鞋。
中年僧人目不斜视,步履稳健,颇有一股道骨仙风。
在他的身后,十来步远的地方,还有一个黄衣僧人亦步亦趋地尾随着。
山野间万物俱籁,无风无声。只有箫音回荡。突然,半空中出现了一团黑雾。
黑雾飞快地下移着,越来越低,还带着飕飕的风。
地上的草开始晃动。
山石上,兔子耳朵直立了起来,发出惨厉的叫声。
黑雾几乎贴近了地面,现出两只硕长的爪子,原来是一只捕食的苍鹰。
在它的脚下,一只小兔子吓的瑟瑟发抖,发出凄惨乞助的叫声。
山石上的兔子一跃而起,不顾一切地迎着比它不知要大多少倍的敌人扑了上去。
也许是受到突如其来的攻击,也许是……苍鹰的爪子在地面上挠了两下,只得飞了起来。苍鹰并不死心,在空中转了一圈,再次俯冲了下来。眼瞅着苍鹰的爪子又要抓住山坡上已经吓瘫了的一只小兔子。
“日——”随着刺耳的呼啸声,一个黑点从空中斜飞了下来,不偏不倚正打在苍鹰的右爪尖,苍鹰尖叫着再次呼扇着翅膀飞了起来,哀鸣着逃之夭夭。
箫声也戛然而止。
中年僧人回转身,瞅瞅身后,双手合十,喃喃自语:罪过,罪过!
“行啦,大法师,”黄衣僧人走了过来,瞅一眼中年僧人,“俺这可也是为了普度众生,拯救生灵。”
大法师瞅瞅黄衣僧人:应发,你,你这可是……
“行了。圆通大法师,”应发打断了话,嘿嘿一笑,“咱俩谁跟谁?半斤对八两,没啥两样,都是凡夫俗子,顶多也就是个半路出家的冒牌货。”瞅瞅四周,“在这荒无人烟的鬼地方,你就别装大尾巴狼了。”
“阿弥陀佛!”圆通无奈地摇摇头。“出家人慈悲为怀,岂能伤生……”
“拉倒吧!”应发撇嘴,“你这叫狗咬吕洞宾,不识好赖吟[注:1],当初要不是你心软发慈悲,哪能……”应发没把话说完。
“……”圆通法师心里一咯噔。圆通法师不是别人,正是当年被本圄大师从密室暗道救出来的大明皇帝建文帝朱允炆。那天,死里逃生,逃出生天后,在本圄大师和应能应天俩位小师父的护送下,经过半拉来月的跋山涉水,他们终于来到了天州县东南大山深处的东山寺。虽然其间也多次外出躲藏,但大部分时间都在东山寺。尽管出家已经快二十年了,尽管他已经看淡了红尘,但过去的往事还是会不经意地闯进他的脑海。更何况,还有人……。应天虽然没有把话说完,但他心里清楚应天指的是哪件事。
其实,当年朱允炆早就知道自己的四叔朱棣会谋反,朝中的大臣曾几次建言让他先下手除掉朱棣,但最后当朱棣公开发难后,他还是下旨:叔可以不仁,侄不可不义,只可活擒,刀下留人。结果……
“煮豆燃豆萁,豆在釜中泣……”圆通法师双手合十,喃喃自语。
“你,你……”应天气得直跺脚,“你刀下留人,可俺爷爷替你葬身火海,方叔他们一大家子……”
“……”圆通法师浑身一阵颤栗。双手哆哆嗦嗦,眼巴巴地望着应发,眼泪潸然而下。“狗,狗子兄弟,都怨我,都是为了我,我……”“扑通”跪地连连磕头。当年,他是逃出生天了,可老臣朱颗粒却李代桃僵,替他从容赴死;还有,腐儒方孝孺十族被诛,还有……;这些年,每每想起当年的往事,他都是心如刀绞痛不欲生。特别是今天,本来他就……
“圆通法师,你,你咋又跪下了?”应发见状,慌了手脚,连忙伸手去拽圆通法师。
“老天爷,千错万错都是我的错。你,你不该……”圆通法师磕头如捣蒜,泪水涟涟。
“圆通法师,俺可不是赖你。”应发扑通也跪在了地上。“都是俺的错。都是俺嘴贱,哪壶不开提哪壶。俺……”
其实,这么多年,应发和圆通法师搁伙[注:2]的一直很好。
刚来东山寺头两年,朱允炆从小呆在皇宫,什么也不会,就连日常的生活起居都是应发和应能照料。后来,朱允炆虽然能自食其力了,但应发还是左右形影不离。也就是搁伙的久了,加上俩人年龄相当,小时候就一起玩过藏猫猫,应发也没了拘束,所以说话十分随便。不过今天,虽然是话赶话,但他这话可不是随便说的。
俩人正叽歪着,有人来了。
“这,这是咋啦?你俩……”说话的人是应能。
“哥,是不是你又瞎咧咧啥了?你呀……”跟应能一起来的女人嗔怒地推搡着跪在地上的应天。女人不是别人,正是朱颗粒的孙女姮娥。也就是当年马娘娘身边的贴身宫女秀娥。当年她亲眼目睹皇帝走进大火,但她并不知道走进大火的竟是自己的亲爷爷,直到她辗转来到东山寺,才从本圄大师口中得知真相。
“俺,俺就是话赶话说了……”应发嘴上说是话赶话,其实,这么多年,爷爷的死一直是他心中过不去的坎。特别是今天……
“你呀,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姮娥长叹口气。这么多年,爷爷的死也一直是她心中过不去的坎。特别是今天……,可是,……。
“这……”应能苦楚地摇摇头。一时不知该如何是好。
“圆通法师,那咱今还去不去?”姮娥瞅瞅跪在地上的圆通法师。
“去。今这日子咋能不去。”圆通法师抬起了头,摸一把眼泪。“娥子,叔爷爷他们都是为了我。我咋能不去……”
“那,咱走吧!”姮娥拍拍挎着的篮子,“东西,俺都准备约贴[注:3]了。”
几个人厮跟着往山下走。
离山门还有一圪节道,一个头戴瓜皮帽,秀才打扮的老者迎面走来。
“石叔,您可回来了。就等您了。”姮娥老远就打招呼。
老者加快了脚步。
“叔,消息可靠吗?”圆通法师问。
老者点点头。
“看来,都是为了我啊……”圆通法师喃喃自语。
老者喘口大气:沈王府来的人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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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1]
吟:天州方言。人。音:Yin
[注:2]
搁伙:天州方言。相处。
[注:3]
约贴:天州方言。齐全。妥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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