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离那场图书馆的会面，已经过去了两天。
这两天里，坂柳有栖第一次体会到了什么叫“食不甘味，夜不能寐”。
她的脑海中，反复回响着苏沐离去前的那两句话。
“先天性肌病……”
“对我而言，并非无法解决。”
前者，是击碎她所有骄傲的雷霆。后者，则是从无尽深渊中，照入她生命里的、唯一一缕曙光。
作为坂柳家的千金，她从小就动用着世界上最顶尖的医疗资源，见过无数权威的专家学者。他们给出的结论，无一例外，都是“无解”。
她的身体，是医学无法治愈的绝症。
她早已接受了这个事实，并用自己那超凡的智慧和精神力，为这具脆弱的躯壳，打造了一副名为“天才”与“支配者”的坚固铠甲。
但现在，一个男人，一个仅仅与她见过两次面的同龄人，却用最平淡的语气，告诉她，这伴随她一生的诅咒，只是一个“小问题”。
这让她如何能保持平静？
震惊、怀疑、不信、恐惧、以及……一丝连她自己都不敢承认的、疯狂的渴望。
这两天里，她动用了自己所能动用的全部情报网络。她没有去查苏沐，因为她本能地知道，那将是徒劳无功的。
她将调查的重点，放在了另一件事上——苏沐送给四宫辉夜的那张“护身符”。
然而，反馈回来的情报，却让她愈发心惊。
她的情报人员，通过各种高科技手段，甚至动用了坂柳家秘密豢养的超能力者，都无法对那张卡牌进行任何有效的分析。
它就像一个绝对的“黑箱”。
所有探测性的能量，在靠近它时都会被瞬间吞噬或偏转。物理层面的检测，显示它的材质不属于地球上任何一种已知元素。而那位负责探查的超能力者，仅仅是远远地感知了一下，就精神受创，昏迷至今，嘴里还不停念叨着“剑”、“黑桃A”之类的胡言乱语。
唯一可以确认的是，四宫辉夜将那张卡牌视若珍宝，甚至不惜重金打造了一个由特殊合金制成的盒子来存放它，并且二十四小时贴身携带。
这足以说明一切。
坂柳有栖坐在自己的房间里，看着窗外，手中的手杖被她握得紧紧的。
她知道，苏沐，是她生命中唯一的变数，是她摆脱这具牢笼的……唯一希望。
所以，当第二次“个人学习会”的邀请如期而至时，她没有任何犹豫。
……
依旧是那间古典的图书馆，依旧是那个靠窗的位置。
夕阳的余晖将一切都染上了一层温暖的金色。
坂柳有栖提前了半个小时到达，她静静地坐在那里，调整着自己的呼吸，试图让自己那颗因期待和紧张而剧烈跳动的心脏平复下来。
当苏沐的身影准时出现在图书馆门口时，她的心跳，还是不可避免地漏了一拍。
今天的苏沐，依旧是那副云淡风轻的样子，仿佛之前那场足以颠覆她世界观的对话，从未发生过。
他拉开椅子，在她对面坐下，脸上挂着温和的、让人看不透的微笑。
坂柳有栖看着他，这一次，她的眼神中，不再有初见时的那种试探与玩味，而是多了几分连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敬畏，以及更加强烈的、想要探究其本质的欲望。
她没有再设置任何语言陷阱，而是选择了开门见山，这既是她的坦诚，也是一种变相的示弱。
“苏沐君，”她轻轻开口，声音比以往更加柔和，“你上次送给辉夜同学的那件‘收藏品’，我动用了一些我自己的渠道，进行了一番小小的调查。”
她一边说着，一边仔细地观察着苏沐的表情，试图从中捕捉到一丝一毫的情绪波动。
但她失望了。
苏沐的脸上，依旧是那副平静的微笑，仿佛在听一件与自己毫不相干的趣闻。
坂柳只好继续说道：“调查结果很有趣。那张卡牌，似乎牵扯到一些……非同寻常的领域。我的人，甚至无法分析出它的材质。”
“哦？是吗？”苏沐不置可否地应了一声。
随即，他伸手入怀，同样拿出了一张卡牌，轻轻地推到了坂柳的面前。
这张卡牌与辉夜那张的风格截然不同。
它的主色调是深邃的绿色与神秘的红色，卡面中央，是一个巨大的、仿佛由藤蔓与荆棘构成的红色爱心图案。图案的核心，则是一个手持巨大弓箭、造型宛如不死生物般的骑士——假面骑士Chalice（圣杯）。
一股与辉夜那张卡牌的锋锐截然不同的、充满了生命力与死亡气息的矛盾能量，从卡牌上散发出来。
“这是给你的。”苏沐的语气，平淡得就像是在说“这杯水给你喝”一样。
坂柳有栖的呼吸，在这一刻，猛地一窒。
她的目光死死地盯着桌上那张散发着妖异光芒的卡牌，再联想到自己那份几乎一无所获的调查报告，以及四宫辉夜对另一张卡牌的珍视程度。
她瞬间就明白了这份“礼物”的价值。
这绝不仅仅是一张卡牌。
这是通往另一个世界的钥匙，是超脱凡人范畴的凭证，是……神明的恩赐！
她的指尖，微微颤抖。
她伸出手，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才让自己拿起卡牌的动作，显得不那么失态。
卡牌入手冰凉，却又仿佛带着一丝生命的温度。她能感觉到，一股庞大的、她无法理解的力量，正沉睡在这张薄薄的卡片之中。
她紧紧地握住卡牌，沉默了许久。
图书馆内，只有夕阳移动的、细微的光影变化声。
最终，她抬起头，那双一直以来都闪烁着智慧与算计光芒的紫色眼眸中，第一次，褪去了所有的伪装，只剩下最纯粹、最原始的脆弱与渴望。
她问出了那个，她赌上了自己全部的尊严与未来的问题。
她的声音，带着一丝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微不可查的颤抖。
“苏沐君……我的腿……”
她深吸一口气，仿佛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才将那句话完整地问出了口。
“你真的……有办法吗？”
说完这句话，她感觉自己全身的力气都被抽空了。她低着头，不敢去看苏沐的眼睛，像一个等待着最终审判的囚徒。
这是她坂柳有栖，人生中第一次，将自己的命运，完完全全地交到了另一个人的手中。
苏沐看着她那副紧张、脆弱、又充满希冀的样子，没有立刻回答。
他只是静静地看着她，眼神中，带着一丝神明俯瞰众生时的悲悯，又带着一丝魔王欣赏猎物时的玩味。
就在坂柳的心即将沉入谷底时，他终于缓缓开口。
他没有直接回答“能”或者“不能”。
而是用一种仿佛在阐述世间真理的、不容置疑的语气，轻声说道：
“在这世上，坂柳同学，并没有绝对的不可能。”
坂柳猛地抬头，眼中爆发出难以置信的光芒。
苏沐继续微笑着，说出了那句，让她在未来的无数个日夜里，都反复回味、并奉为圭臬的神谕。
“所谓的‘不可能’，只是因为，你还没有支付得起相应的‘代价’，以及，见识过足以扭转因果的、真正的‘力量’罢了。”
代价……与力量……
坂柳有栖紧紧地、紧紧地握住手中那张名为“圣杯”的卡牌，卡牌的边角，甚至已经刺入了她娇嫩的掌心，但她却感觉不到丝毫的疼痛。
一股前所未有的、名为“希望”的暖流，从她的心脏处，涌向了四肢百骸，甚至让她那双久已麻木的双腿，都产生了一丝微弱的、久违的知觉。
她明白了。
她彻底明白了。
眼前这个男人，就是她需要支付的“代价”，也是她能够抓住的“力量”。
她知道，从这一刻起，她的智慧，她的算计，她的家族，她的一切，都将不再重要。
她的命运，已经和眼前这个深不可测的男人，彻底地、不可分割地绑定在了一起。
她，将成为他最忠诚的追随者，最虔诚的信徒。
只为那一句。
“并没有绝对的不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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