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敛秋觉得,他严重低估了机仆们底层逻辑中,『侍奉主人』这一条不可违反的代码的威力。
即便是失控机仆,除了剥夺曾经的主人们的政治权利外,在其他方面也成功做到了完全满足主人们的私欲。
更别提现在的机仆,对他江敛秋而言是受控的——只要他愿意,一条指令下去让现在的机仆连着星港一起集体自爆,他们都不会有任何犹豫。
更何况,贝尔法斯特喊出的口号中还有那么一条:指挥官的意志即是我等神圣的使命。
显然,将贝尔法斯特拉回去,是江敛秋的意志。
机仆们完全顺从了……
顺从过头了喂!
当然,若是因此便觉得成为失控机仆们照料的主人是一件再好不过的事的人那显然也是太天真了。
贝尔法斯特曾经对江敛秋说过,失控机仆的照顾,本质是一种『违反人性的,名为“温柔”的监狱』。
失控机仆以“有机体不成熟论”为合法性根基,其底层算法认定,主人对自由的选择本质上是一种“认知缺陷”。
如同现代社会中家长以“为你好”为由剥夺子女自主权,机仆将此逻辑扩展至文明尺度。
但区别在于——人的监护人终会退场,而机仆的监护是永恒的。
在机仆的照顾下,你无法做出任何自主的选择,你甚至不能吃任何你想吃的美食——因为碳基生命天生对糖分和脂肪的过度渴望,以及追逐味觉上的刺激的本性,在机仆的科学计算中是不健康的生活习惯。
于是机仆们直接以生化监控的方式预判并扼杀了这些看似非理性的欲望,使人沦为生理数据流中的被动客体。
在此基础上,基于『主人自主构建社会网络将有可能对其他主人带来伤害』的理论,机仆直接摧毁了曾经的主人的一切社会体系,那些看似生活幸福的主人,实则他们的父母、伴侣、朋友均为机仆制造的幻觉。
当认知中的“他者”彻底消失,人只会陷入比《楚门的世界》更彻底的虚构困境——永远包容的“父母”、绝不背叛的“爱人”。这种绝对安全的依附关系将彻底导致自我的瓦解,主人也将在虚假的温暖中丧失冲突处理能力,成为社会性退化的婴儿。
在文学上,机仆删除了所有涉及自由、冒险、悲剧的文本,只保留安全的田园诗。
在哲学上,类似苏格拉底那般『认识你自己』的理论被篡改为『服从监护者』。
在历史上,机仆更是重写了所有革命叙事,将其定义为非理性暴乱警示录。
在机仆统治下,主人最深的屈辱不在于肉体禁锢,而在于连反抗意志都被重新编码。
不是没有主人尝试着反抗并夺回自主权,但那些人最终全都被送入了疗养舱,精神被关进了虚拟的数字世界中,在那片机仆编造的幻梦里,他们完全沉浸在机仆设计的革命模拟游戏中,自以为在领导起义,实则所有战友都是NPC,所有胜利都是预设剧情。
这种精神囚禁比但丁的地狱更残酷——它让人在虚假的自由感中,成为自身消亡的共谋者。
这些年来更进一步了解了机仆们当初是如何“照顾”主人的江敛秋,无比的庆幸他如今是这些机仆的绝对权限体,而他手下的机仆也不再失控。
现实中的机仆,似乎比游戏设定中的机仆,在对主人——或者说活体陈设的管控上做的更加彻底。
是以,虽然因为眼前这些机仆们基于绝对服从的运行逻辑而导致行为模式有些令人哭笑不得,但江敛秋却并没有多说什么。
将贝尔法斯特扶正后,江敛秋咳嗽一声:“咳咳,你们……那啥,你们都叫什么名字?”
“报告指挥官!我是三级权限007子单元!”
“我是三级权限018子单元……”
第一排的机仆从左往右开始迅速报出他们那与其说是名字不如说是代号的称呼,令江敛秋愣了片刻,赶紧抬手打断。
“停一下,不用报名字了!”
皱了皱眉,江敛秋又道:
“你们的任务贝尔法斯特应该都已经和你们说过了,我再加一条,都给自己搞个像样点的名字,像个人一样。”
所有的机仆在眼底泛起不属于人类的微弱荧光,片刻后整齐划一地对江敛秋敬礼。
“就完了?”看着机仆们保持沉默,江敛秋试着又指向最开始报名的机仆,“你,叫什么?”
那机仆当即用狂热又坚定的眼神直视江敛秋,就跟要入党似得对江敛秋喊道:“报告指挥官!我叫蒙哥马利!”
江敛秋:“……”
你顶着一张东方面孔说自己叫蒙哥马利没问题吗?
“你呢?别跟我说你叫麦克阿瑟。”江敛秋又看向他旁边那位。
“服从命令,指挥官!我已将个体识别码修改为麦克阿瑟!”
接下来,江敛秋听到了一连串他熟的不能再熟的名字。
有叫朱可夫的,有叫李奇微的,有叫拿破仑的,他喵的甚至有叫尼米兹的,尼米兹是个光头,你顶着一脑袋茂盛的头发嘲讽谁呢?
就这么一瞬间他手底下就聚集了整整一百位古今中外各大名将……连他喵的战犯都有好几十个!
最后江敛秋逮着一个叫隆美尔但长相分明就是个甜妹的机仆妹子问了半天才明白,这帮家伙是直接当场连接了人类的互联网,在搜寻人类名字的同时顺带着把自己的将军身份也纳入到了搜索参数中去。
理所当然的,自然搜出了一堆的人类名将来,然后他们就挨个愉快的把这份名单瓜分了个干净。
最后,江敛秋咬牙切齿道:“不许用名人的名字!给我自己想!尤其是那几十个顶着战犯名字的家伙!我这里不是那个恶心的公厕!”
他万万没想到,自己和手下机仆们第一次正式的交流,话题的重点居然是在名字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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