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漫进药房密室时，楚离的指尖在青砖墙上叩出两下轻响。
他背靠着斑驳的药柜，油灯芯在铜盏里噼啪炸响，将那枚千魂针的影子投在《天医圣典》泛黄的卷页上。
针尾的魔教图腾还在泛着幽光，针尖上凝结的血珠被体温焐得温热，混着铁锈味钻进鼻腔——这是方才在演武场，墨娘子借比斗之名，用淬毒暗器擦着他耳尖飞过留下的。
圣典，解析。楚离低喝一声，掌心按在泛黄的书页上。
青白色的光晕瞬间笼罩密室，《天医圣典》自动翻页，纸页摩擦声里，楚离看见针身上的毒素正以半透明的形态被拆解重组。
他瞳孔微缩——那团暗紫色的毒雾里，竟混着一缕他从未见过的纹路，像极了某种诡谲的符咒。
检测到特殊毒素成分。圣典的声音在识海响起，需结合外界情报辅助验证。
楚离的指节抵着案几，骨节泛白。
他想起十年前在密道里见过的石壁刻痕——那时他缩在石缝里，看着楚玄霄将父亲的尸体拖进暗门，石壁上密密麻麻的图腾，与这枚针尾的纹路如出一辙。
可方才圣典的提示，分明说这毒素另有渊源。
窗外传来更夫敲梆子的声响，咚——的一声惊飞了檐下的夜枭。
楚离猛地扯下腰间的粗布围裙，将千魂针裹进最里层，转身时带翻了案上的药罐，朱砂粉撒了满地，像一滩凝固的血。
钟大牛前日说青莲峰有位退隐的宗门执事......他摸黑推开密室暗门，柴房外的月光落在肩头，那老头走南闯北四十年，或许能认得出这鬼东西。
次日卯时三刻，楚离挎着竹篮出了楚家后门。
他特意在腰间别了把锈迹斑斑的采药刀，粗布短打沾着柴灰，活脱脱个偷懒溜号的杂役。
路过演武场时，几个外门弟子正举着木剑比划，其中一人瞥见他，撞了撞同伴的胳膊：那不是昨日解蚀魂瘴的杂役？
楚离垂着眼，加快脚步往山脚去。
青莲峰在楚家祖宅东南方，山路陡峭，他走了半个时辰才在山坳里寻到那间青瓦小筑。
门楣上松竹居三个字已被风雨剥蚀，却还能看出笔锋刚劲。
前辈可在？他叩了叩竹门。
门吱呀一声开了条缝，露出张皱巴巴的脸。
老头穿着洗得发白的青衫，手里攥着半块烤红薯，胡子上沾着糖渣：钟小子说的就是你？
楚离将千魂针放在石桌上，用帕子垫着推过去：劳烦前辈看看这针上的毒。
老头的手刚碰到针尾，突然像被烫到似的缩回。
他猛地站起身，青衫下摆扫落了石桌上的茶盏，当啷一声碎成几片。这是......他喉头滚动两下，鬼面宗的幽冥泪！
楚离的瞳孔骤然收缩。
他早料到这针与楚家暗中勾结的势力有关，却没料到会扯出北境之外的邪派。
鬼面宗他曾在圣典里见过记载，专以毒术暗杀为业，门中弟子皆戴青铜鬼面，十年前被正道联盟围剿后销声匿迹，不想竟与楚家扯上了关系。
前辈怎知？他压着声音问。
老头颤抖着摸出块青铜牌，牌面刻着只半张的鬼面，我当年在苍梧宗当执事时，曾参与围剿鬼面宗。
他们的毒术有个特点——他指着针尖上的血珠，毒素入体后，会在伤者经脉里留下鬼面纹路，除非用独门解药，否则无药可解。
楚离的指甲掐进掌心。
他想起昨日在演武场，墨娘子的毒针若真刺中他，怕是连圣典都要费些功夫才能化解。
更要紧的是，楚玄霄竟能联系上销声匿迹的鬼面宗...
谢前辈。他弯腰捡起茶盏碎片，这针暂且放我这儿，日后定当奉还。
老头突然抓住他的手腕：小友，楚家水太深。
你若只是个杂役......
我本就是杂役。楚离笑了笑，抽回手，不过杂役也有杂役的活法。
他转身往山下走时，山风卷起几片枯叶，打在他后颈。
刚转过青石小径，斜刺里跳出个人影——是昨日演武场围观的外姓弟子白羽。
少年穿着月白锦袍，腰间玉牌叮当作响，眼里闪着探究的光：你到底是谁？
昨日解蚀魂瘴的手段，连内门医修都未必能做到。
楚离扫了眼四周，确定没有楚家耳目，才放缓语气：我不过是个想学点真本事的杂役。他指了指白羽腰间的丹炉挂件，你若有志于丹道，不妨多留意些不该出现的东西。
白羽一怔，低头看自己腰间的挂件。
待他再抬头时，楚离已拐进了山坳，只余竹篮上的红绳在风里晃了晃。
楚家主宅的偏厅里，楚玄霄捏着茶盏的手青筋凸起。
墨娘子跪在他脚边，帕子上的血痕还未干：那小子今日去了青莲峰，找的是苍梧宗退隐的老执事。
鬼面宗的事，不能再拖了。楚玄霄将茶盏重重砸在案上，茶水溅湿了袖口，明日大长老寿宴，让他去后厨帮忙。他眼底闪过阴鸷，到时候......
家主放心。墨娘子的丹蔻划过自己的脖颈，小女子已在千魂针上动了手脚，那小子若敢多管闲事......
窗外突然传来鸦鸣，一只黑羽乌鸦扑棱着落在檐角，爪间系着块染血的鬼面铜牌。
楚离站在楚家后山的巨石上，望着北境方向翻涌的云。
风掀起他的粗布短打，露出腰间裹着千魂针的帕子。
他摸出圣典，指尖划过书页上鬼面宗三个字，嘴角勾起抹冷意：楚玄霄，你以为勾结魔教就够了？
山风卷着松涛声灌进耳朵，他忽然想起萧凛昨日托人送来的密信——北境军在边界截获一批毒丹，丹纹与楚家药庐的火印如出一辙。
真正的敌人，远不止一个楚家。他对着山雾喃喃，转身往山下走时，袖中滑出三枚细针。
针尾的纹路与千魂针如出一辙，悄然落进了路边的野草丛里。
药房密室的油灯还亮着，楚离将圣典收进暗格时，瞥见药柜第三层的当归罐。
他指尖在罐口顿了顿，往里面添了把新采的药草——其中混着几片染了特殊药汁的叶子，在月光下泛着不易察觉的幽蓝。
且看你们，能不能发现这枚棋子。他吹灭油灯，密室陷入黑暗，唯有那罐当归，在夜色里飘着若有若无的异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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