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境军大营的地窖里，烛火在青石板上投下摇晃的影。
楚离的银针在墨影颈后“风府穴”轻轻一旋，被洗髓术逼出的黑血顺着石缝蜿蜒成线。
三天前在废墟里沾染的腐臭味此刻更浓了，混着血锈味直往鼻腔里钻，他却连眉峰都没动一下——圣典里“毒经篇”的内容正在脑海中翻涌，每一根银针的角度都精准对应着墨影体内邪毒的运行轨迹。
“赤鳞商会...”墨影的喉间发出破风箱般的声响，眼球因剧痛凸得几乎要掉出来，“每月十五...城西码头...楚三公子亲自接货...”
萧凛倚在门框上，玄铁刀的刀鞘抵着靴尖。
他望着少年俯身施针的侧影，晨光从气窗漏进来，在楚离发间镀了层金。
三天前那把要烧尽楚家的火，此刻正从少年指尖渗进墨影的经脉——战王忽然想起二十年前，自己第一次上战场时，军医跪在血泊里给战友取箭的模样。
那时他觉得医者软，现在才懂，能在血里熬出光的人，比刀枪更利。
“够了。”楚离抽回银针，用帕子擦了擦手。
帕子是萧凛昨夜塞给他的，绣着北境军的狼头纹，此刻已浸成深褐。
他转头看向萧凛，“楚玄霄让赤鳞商会做的，绝不是普通药材生意。墨影身上的青灰刺青，是魔教‘蚀骨门’的标记。”
萧凛的指节在刀把上捏得发白。
北境抗魔十年，他太清楚蚀骨门的手段——用活人养蛇，取蛇毒炼邪丹，连婴孩的骨血都能榨成药引。
“你想去商会？”
“楚家药房的药师晋升考核，赤鳞商会是必经之路。”楚离摸出怀里的玉牌，是今早楚家管事扔给他的，“他们以为我是靠运气治好三夫人的寒毒，正好，我就做块软木塞，塞进他们的毒坛子里。”
萧凛突然伸手按住他肩膀。
战王的掌心还带着刀茧，烫得人发疼：“蛇窟试炼的规矩我打听过，活下来的人不足三成。”
“所以我才要当那三成里的。”楚离抬头，眼里有星火在跳，“父亲的仇，楚家的罪，总得有人撕开他们的皮。”
赤鳞商会的门脸儿开在城南最热闹的药市街。
朱漆门楣上挂着块鎏金匾，“悬壶济世”四个大字被擦得锃亮，可楚离刚跨进去，就闻到了若有若无的腥气——那不是药材的苦香，是蛇类特有的黏液混着腐肉的味道。
“楚小友！”赵三爷从柜台后迎出来，胖脸上的褶子堆成座山，右手却悄悄在桌下按了按铜铃。
他盯着楚离腰间的药师玉牌，笑得更殷勤了，“您可是咱们商会今年头一个从楚家调过来的高阶药师，快请上座！”
楚离跟着他往内堂走，眼角余光扫过廊下的青花瓷瓶。
瓶里插着的不是寻常药材，是三尾蛇的蜕皮，鳞片边缘泛着诡异的紫——那是被蚀骨门秘法喂养过的蛇，毒液能腐穿玄铁。
内堂珠帘轻响。
“赵叔，新药师到了？”
声音像浸了冰水的银线，楚离抬头，只见个穿青缎裙的女子倚在廊柱上。
她发间别着根蛇骨簪，耳垂上坠着两颗血珠似的蛇眼石，眼尾挑得极长，正漫不经心摩挲着腕间的银环——环上缠着活的小青蛇，信子不时舔过她雪白的手腕。
赵三爷的额头瞬间沁出细汗：“青蛇姑娘，这是楚家来的楚...楚公子。”
“楚离。”楚离抱了抱拳，目光落在她腕间的蛇上。
圣典自动在脑海中弹出信息：竹叶青，毒性烈但可解，银环上的刻痕是锁魂咒，用来控制蛇类心智——看来这女子不仅用毒，还懂些邪术。
青蛇娘歪了歪头，蛇眼石在她耳下晃出红影：“楚公子眼神太稳了。”她突然轻笑一声，银环上的小青蛇“唰”地窜起来，蛇信子几乎要碰到楚离鼻尖，“普通药师见着蛇，早吓软腿了。”
楚离没动。
他能感觉到蛇信扫过皮肤的凉意，却更注意到青蛇娘指尖微不可察的收紧——这是试探。
他垂眸看向自己被蛇信碰到的手背，忽然笑了：“青蛇姑娘可知，‘万毒门’的控蛇术，最怕的就是‘镇魂散’？”
青蛇娘的瞳孔骤然缩成竖线。
“咳！”赵三爷猛地咳嗽一声，额头的汗滴“啪嗒”掉在地上，“青蛇姑娘就是爱开玩笑。楚小友，咱们说正事儿——您也知道，商会的药师得先过蛇窟试炼。这是规矩，您看？”
“应该的。”楚离摸了摸怀里的圣典残页，“何时开始？”
蛇窟的入口在商会后院的枯井里。
楚离顺着绳索往下爬时，腥雾正顺着井壁往上涌。
那雾是青灰色的，沾在皮肤上像有小针在扎——圣典立刻给出判断：混合了蝮蛇毒雾与迷幻草的汁液，普通人吸半口就会产生幻觉。
井底的石板“咔”地裂开条缝。
他刚跳下去，头顶的井口便“轰”地闭合，黑暗中只听见无数蛇类鳞片摩擦的“沙沙”声。
“嗤——”
火折子亮起的瞬间，楚离看清了四周。
直径五丈的石室内，岩壁上嵌着数十个蛇巢，碗口粗的赤练蛇、三角头的五步蛇、浑身泛着幽蓝的竹叶青正吐着信子往下爬。
地面的青砖缝里，更有细小的银环蛇像黑绳子似的缠成一团。
他反手摸出银针，指尖在“风池”“天突”“气海”三穴快速点过——圣典里的“闭毒诀”需要在中毒前封穴，晚一步就会被毒雾侵体。
做完这一切，他从药囊里倒出把浅褐色药粉，对着空中一撒。
“镇魂散，起。”
药粉遇雾即散，空气中的青灰色渐渐淡了些。
原本在他眼前晃动的幻象——父亲倒在血泊里的脸，楚玄霄举剑时的冷笑——开始像被风吹散的纸人，片片碎裂。
“有点意思。”
声音从四面八方传来，楚离的后颈突然泛起凉意。
他转身，看见岩壁上的蛇巢正在蠕动，那些蛇的眼睛竟泛起了红光，原本三角形的蛇头也在扭曲变形——不是幻觉，是有人用邪术操控了蛇群。
“哗啦！”
最靠近他的蛇巢突然炸开，一条浑身血色的巨蟒破巢而出。
它的鳞片比普通蟒蛇大两倍，蛇信子分叉处挂着墨绿色毒液，尾尖扫过地面时，青砖竟被腐蚀出焦黑的痕迹。
楚离倒退两步，后背撞上岩壁。
圣典在脑海中疯狂翻页，终于锁定了这条蛇的信息：血鳞蟒，蚀骨门培育的邪兽，以活人心血为食，毒液里掺了“蚀骨散”，中者三日之内骨头化为脓水。
“欢迎来到我的地盘。”
低沉的声音再次响起，这次楚离听出了方位——是从头顶的蛇巢传来的。
他抬头，正看见血色巨蟒的蛇信子擦着他鼻尖扫过，而在蛇巢深处，一双泛着蛇类竖瞳的眼睛正居高临下地盯着他。
地面突然剧烈震动。
楚离猛地蹲下，只见他脚边的青砖纷纷裂开，数十条血色小蛇正从地缝里钻出来，蛇身泛着和巨蟒相同的红鳞。
它们吐着信子，缓缓形成一个半圆，将他围在中间。
“这才是蛇窟试炼的真面目。”那个声音带着笑，“小药师，你准备好...喂蛇了吗？”
血色巨蟒的尾巴在头顶扬起，带起的风掀翻了楚离的发。
他望着蛇尾尖端凝聚的墨绿色毒珠，手指摸向药囊里最后的“破毒丹”——这颗丹是用北境雪参和南海珠草炼的，原本要留给萧凛的。
“父亲，”他低声说，喉结动了动，“这次，我不会输。”
毒珠坠下的瞬间，楚离的银针同时刺向自己“劳宫穴”。
鲜血溅在丹丸上，丹香混着血气炸开，那些血色小蛇突然发出尖啸，纷纷退避。
而在石室最深处，蛇巢里的竖瞳微微收缩，一只布满鳞片的手缓缓搭在蛇巢边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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