灰鸦子的机械臂第三次擦着楚离右肩划过,金属尖刺在青石板上犁出半尺深的沟壑。
楚离反手甩出三根透骨针,精准刺入傀儡肘关节处的青铜榫卯——这是他方才借着闪避时观察到的弱点,圣典在他识海自动展开,将傀儡关节的构造图与《机关破脉要术》重叠,标出三处最易损毁的枢机。
叮!最后一根银针没入缝隙的刹那,灰鸦子的动作骤然一滞。
机械胸腔里传来齿轮崩裂的脆响,原本猩红的眼睛闪过几缕暗芒,终于垂落双臂退到丹炉五步外,像座生锈的青铜像般立着。
呼——赵三爷瘫坐在地,肥硕的肚皮剧烈起伏,额头的汗滴顺着双下巴砸在青石板上。
他盯着灰鸦子不再转动的头颅,喉结滚动两下:这...这傀儡终于歇了?
青蛇娘却没松懈。
她蛇纹软剑斜指地面,剑尖还在滋滋冒着青烟——方才那口黑毒雾腐蚀了剑鞘外层的蛇鳞甲,此刻正有细密的裂痕顺着剑身蔓延。
她扫了眼楚离染血的衣袖,丹蔻轻点唇角:杂役小子,你倒藏得深。
楚离没接话。他的目光全锁在眼前的青铜丹炉上。
炉身高约三尺,表面爬满暗青色云雷纹,那些纹路并非刻上去的,倒像是丹炉本身生出来的血管,随着呼吸般的韵律微微起伏。
炉身中央嵌着枚鹅蛋大的晶石锁芯,幽绿光芒透过石面裂隙渗出,映得三人衣袂泛着妖异的青。
赵三爷突然踉跄着扑过去,浑浊的眼睛亮得像要烧起来:是玄冥丹炉!
我在商会古籍里见过记载,当年太医院首座用它炼过九转还魂丹,后来被魔教抢走......他布满老茧的手刚要碰到炉身,被青蛇娘的剑尖挑开。
老东西,急什么?她蛇瞳微眯,你当这遗迹会平白送宝贝?
刚才那傀儡只是开胃菜。
楚离的指尖轻轻抚过炉身云雷纹。
圣典在他怀里发烫,残页上的金色纹路如活物般游走到指尖,与丹炉符文产生共鸣。
他能清晰感觉到,那些纹路里流动着某种古老的能量,像是被封印的毒蛇,随时会择人而噬。
圣典,解析。他默念一声,识海瞬间被无数光流填满。
原本模糊的符文在他眼中突然清晰——每道云雷纹都是一条微型灵脉,连接着锁芯里的绿晶。
而绿晶内部,竟有无数细小的毒囊在蠕动,每个毒囊都对应着丹炉的一处机关。
圣典的提示如潮水涌来:检测到上古毒丹炉,内置三重杀阵:机关傀儡、毒雾侵蚀、灵脉反噬。
当前已破第一重,第二重毒雾残留浓度37%,第三重灵脉反噬触发条件:丹炉开启超过三息。
小杂役?青蛇娘的声音打断他的专注。
她不知何时站到丹炉另一侧,指尖绕着一缕青丝,发什么呆?
难不成你还能...
激活毒理推演。楚离突然开口。
圣典残页唰地展开,一道金光没入他眉心。
刹那间,他的视野里浮现出无数透明线条——那是毒囊与灵脉的连接路径,每条线都标注着毒性强度与爆发时间。
丹炉内部的结构在他眼中层层剥开:最中心是个菱形凹槽,凹槽里躺着半枚玉简,表面刻着蚀骨丹三个字,字迹已残缺不全。
原来如此。他低笑一声,指节捏得发白。
十年前在破庙翻到圣典时,他只当这是本医书;后来在药庐当杂役,用圣典解析过百种药材毒性;直到此刻,当毒理推演模块被激活,他才真正明白,这圣典为何能被称为逆脉——它不仅能治人,更能逆尽天下毒脉、杀脉、死脉。
赵三爷,借火。他转身伸手。
赵三爷愣了下,慌忙从怀里摸出火折子:要...要多大的火?
不用明火。楚离指尖扣住火折子,圣典在识海翻出《万火引》残篇。
他闭目感受着空气中游离的火灵,再睁眼时,瞳孔里跳动着两簇幽蓝火苗。看好了。他屈指一弹,火折子轰地燃起尺许高的赤焰,却被他以气劲包裹成细流,精准注入丹炉左侧云雷纹的缺口。
青蛇娘的蛇纹剑嗡地轻鸣。
她看着那簇火焰顺着纹路游走,在某处突然顿住——那里正是圣典标出的第一个关键熔点。
第二处。楚离的声音像淬过冰的银针。
他甩出第二根火流,这次注入的是炉身背面的云雷纹。
赵三爷凑过去看,惊得差点摔了火折子:这...这是离火灼脉的手法?
我当年见大匠师修灵器用过,要精准控制火焰温度......
第三针。楚离的额头渗出细汗。
最后一处熔点在锁芯正下方,那里的灵脉最粗,毒囊最密集。
他深吸一口气,将火流压缩成针尖大小,顺着锁芯裂隙刺进去。
咔——
丹炉突然发出金属扭曲的呻吟。
云雷纹瞬间黯淡,锁芯绿晶砰地炸裂成齑粉。
炉盖缓缓抬起,一股混合着药香与腐臭的气息涌出来,裹着几片黑色鳞粉。
玉简!赵三爷扑过去,却被楚离拽住后领提回来。
急什么。楚离盯着炉内的菱形凹槽。
半枚玉简躺在凹槽里,表面布满蛛网般的裂纹,却仍有微光流转。
他取出随身携带的丝帕垫手,刚要触碰,圣典突然发出警告:残留毒阵未破,接触即触发灵脉反噬。
他的手指悬在半空,突然笑了。
十年前楚玄霄用淬毒匕首捅穿父亲心口时,他躲在梁上,看着父亲的血在青石板上洇出黑花;三年前在药庐,大管事逼他试吃毒丹,他用圣典解析毒性,生生扛过七日剧痛;此刻这小小的毒阵,倒像是命运递来的又一块试金石。
逆脉推演,启动。
识海里的毒理图谱疯狂转动,他的指尖开始发烫——不是被毒灼伤,而是圣典在帮他推演破解之法。
三息后,他的手指精准点在玉简左侧三寸处,那里有个极细的凹痕。
叮。
一声轻响,凹槽底部弹出三根细针。
楚离早有准备,反手用丝帕裹住针尾拔出。
几乎同时,玉简上的裂纹突然愈合,原本残缺的蚀骨丹三个字完整浮现,下方还刻着半张丹方,最后一行写着需配合另一半残片,方得全法。
好东西!赵三爷搓着双手直咽唾沫,这蚀骨丹我听说过,能让人在三日内功力暴增,代价是......
是经脉寸断,化作毒人。青蛇娘突然插话。
她不知何时绕到丹炉另一侧,蛇纹剑抵住楚离后心,小杂役,把玉简交出来。
血蟒尊者要的东西,还没谁能抢走。
楚离没动。
他盯着玉简上的丹方,耳边却清晰听见炉底传来的异响——像是有什么东西在金属内壁上抓挠。
圣典的警示再次响起:检测到异常能量波动,来源:炉底暗格。
青蛇娘,你确定现在动手?他缓缓转身,目光扫过她剑尖,方才灰鸦子攻击时,你挡毒雾的剑已经受损,现在这一剑,刺不穿我的护心镜。
青蛇娘的瞳孔骤然收缩。
她这才发现,楚离染血的外衣下,隐约露出一截乌光流转的软甲——方才灰鸦子的尖刺只划破外层粗布,根本没伤到皮肉。
你......她刚要发作,丹炉突然发出轰的闷响。
三人同时转头。
炉底裂开道半尺宽的缝隙,一股漆黑如墨的烟柱涌出来,在半空凝聚成模糊的人形。
那人没有五官,只有两道猩红的光痕在眼窝位置跳动,声音像生锈的齿轮摩擦:擅闯者......死。
楚离的手指扣住袖中银针。
圣典在识海展开新的图谱,将这道黑烟的能量波动与《邪修录》里的怨魂锁对比——相似度93%。
他盯着那团黑烟,嘴角勾起冷冽的弧度:来吧。
我倒要看看,这丹炉里,究竟藏着谁的秘密。
黑烟人形突然加速冲来,速度之快让青蛇娘的软剑都来不及招架。
楚离脚尖点地后跃,银针如暴雨般射出——这次不是封穴,而是按照圣典推演的轨迹,精准刺向黑烟的能量节点。
第一根银针没入黑烟,那团黑雾瞬间凝实几分,露出半截带着青铜护腕的手臂;第二根银针穿透心脏位置,黑烟里传来类似野兽的嘶吼;第三根银针即将刺中眉心时,丹炉突然剧烈震动,炉盖哐当砸下,将黑烟重新吸了进去。
殿内重归寂静。
赵三爷瘫坐在地,裤脚湿了一片——他竟被吓尿了。
青蛇娘的剑尖还在颤抖,蛇瞳里闪过一丝忌惮。
楚离低头看向手中的玉简,残片上的丹方在幽光中泛着血红色,仿佛在提醒他,这得来不易的宝贝,从来都不是免费的。
走。他将玉简收入怀中,瞥了眼还在冒黑烟的炉底,这里的动静会引来更多麻烦。
青蛇娘没动。
她盯着楚离的背影,指尖轻轻抚过蛇纹剑柄——刚才那三根银针的手法,分明是失传的天医针。
而天医针的传人,十年前就该随着天医谷覆灭了......
殿外突然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赵三爷抖着肥腿爬起来:是...是商会的人!
我让他们在外面守着......
闭嘴。楚离打断他。
他能听见,那脚步声不是普通杂役,而是至少通窍境的武者。
更重要的是,其中混杂着一股熟悉的阴寒气息——那是楚家特有的蚀骨诀,与方才黑烟里的能量波动,有七分相似。
他摸了摸怀中的玉简,眼神愈发冷冽。
十年前的血仇,三年前的隐忍,此刻都随着这半张丹方,在他心里酿成一把淬毒的刀。
青蛇娘,赵三爷。他转身看向两人,不想死的话,跟紧我。
话音未落,殿门轰地被撞开。
为首的灰衣人腰间挂着楚家玄铁令,目光扫过楚离时突然顿住——这张脸,他在楚家杂役房的名册上见过。
抓住他!灰衣人抽出长剑,楚家叛党......
叛党?楚离的笑声像冰锥刺入骨髓。
他袖中银针暴射而出,目标不是灰衣人咽喉,而是他腰间的玄铁令。
银针穿透玄铁令的刹那,圣典在识海展开楚家秘辛——这枚玄铁令,正是当年楚玄霄用来诬陷他父亲通敌的证物。
现在,他踏着满地狼藉走向殿门,该算算旧账了。
殿外的天光透过门缝洒进来,照在他染血的衣袖上,映出圣典残页的金纹。
那些纹路仿佛活了过来,顺着他的手臂爬向心口——那里,沉睡十年的废脉,正在微微发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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