仲裁堂的檀香还未散尽，楚离跟着风长老穿过朱漆回廊时，后颈的汗毛微微竖起。
红莲夫人的纱衣掠过他身侧时，那缕若有若无的腐叶气息混着淡淡腥甜——分明是魔教“蚀骨香”的尾韵，他在《天医圣典》里见过记载，那是用来掩盖邪功反噬的秘药。
“楚公子请。”红莲夫人推开偏厅木门，指尖的蛇纹银甲在门框上划过细响。
风长老抱臂立在门口，目光如刀。
楚离垂眸扫过她腕间晃动的银铃，在凳上落座时故意松了松腰带——这是他昨夜与白羽对好的暗号，若三刻内未敲窗棂，白羽便去丹房取那半块改良香膏。
“风长老要问什么，直说便是。”他声音里带着少年人该有的紧绷，指节无意识地摩挲着腰间玉佩。
“有人说你十年前便离开楚家，如何能精准改良回溯香？”红莲夫人忽然倾身，纱帘滑落肩头，露出锁骨处暗红蛇形胎记，“莫不是……见过真正的幽冥紫丹？”
楚离喉结滚动，指尖微微发抖——这是他在市井学来的“慌态”：“我、我只是在长老院外捡到过半张丹方残页……”他咬着唇，像是被戳穿秘密般急促解释，“那日扫落叶时，纸页夹在砖缝里，我见上面画着丹炉火候图，便收着了……”
红莲夫人的瞳孔骤然收缩，蛇纹银甲在案上叩出轻响：“残页现在何处？”
“烧了。”楚离摇头，“我一个杂役，留着那种东西怕惹祸。”他抬眼时眼底泛着水光，像极了被吓坏的少年，“夫人若不信，我房里还有当时包残页的旧布，边角有楚家绣的云纹……”
风长老重重咳了一声：“今日到此为止。三日后调查组进驻，楚家上下不得擅自行动。”他转身时，袖中仲裁令撞在门框上，发出清越的响。
暮色漫进杂役院时，楚离蹲在灶房外擦药杵，余光瞥见墙根那株老槐的影子动了动。
他指尖在药杵上轻点三下——这是启动“银针诱捕阵”的暗号。
昨夜他将十二根细如牛毛的银针埋在床底青砖下，每根都涂了半滴“乱脉散”，触之则经脉微乱，却不致命。
子时三刻，窗纸被舔开一道细缝。
楚离闭着眼装睡，听着那道身影掠过案几，指尖在木匣上停了停——那是他故意留着的“包残页的旧布”。
忽然，一声极轻的闷哼传来，接着是布料摩擦的窸窣。
“小友好手段。”红莲夫人的声音裹着寒气，“乱脉散配银针，既不伤性命，又能试出深浅。”
楚离“惊醒”坐起，烛火“啪”地炸开灯花。
他看见那抹纱衣立在窗前，月光透过纱帘，照出她腰间晃动的蛇形香囊——正是方才在偏厅时，他用圣典记下的纹路。
“夫人深夜来访，是要查我的旧布？”他故作慌乱，指尖却悄悄按在床沿的机关上。
红莲夫人转身时，鬓边银铃轻响：“你比看起来聪明。”她抬手抛来个锦盒，“三日后调查组审楚瑶，她若说出什么……”尾音消散在夜风中，人已不见踪影。
楚离打开锦盒，里面躺着半块暗紫色香膏，正是白日里白羽改良的那种，底部压着张纸条：“幽冥紫丹，楚家有丹方。”
第二日辰时，演武场的喧哗惊醒了楚离。
他提着药箱跑过去时，正看见楚瑶的贴身侍女青桃揪着白羽的衣领：“你个炼药杂役，也配跟我们小姐争？滚出楚家！”白羽的嘴角渗着血，怀里还抱着半袋药材，显然是在丹房被截了。
“放手。”楚离冷喝一声。
青桃回头，见是他，嗤笑：“怎么？你俩倒成难兄难弟了？”她指尖凝聚元力，就要往白羽心口点去——那是断人经脉的“锁元指”。
楚离一步跨上前，扣住青桃手腕。
圣典在识海翻页，瞬间解析出她的武脉走向：“楚家外门弟子，凝元境初期，脉门在曲池穴。”他拇指重重按在她肘弯，青桃痛呼松手，踉跄后退。
“你……”白羽抹了把嘴角的血，眼眶泛红，“他们说我帮你作伪证，要赶我走……”
楚离蹲下身，指尖按上白羽腕间。
圣典的热流涌遍识海，他皱眉——这少年体内竟有三条经脉堵塞，是长期服用劣质培元丹的后遗症。
“躺下。”他解下腰间银针袋，“我帮你通脉。”
十二根银针在阳光下泛着冷光，楚离手法如电，“大椎”“气海”“太冲”……每一针都精准刺入堵塞处。
白羽只觉有股暖流顺着针尾游走，堵了三年的胸口突然通畅，他猛地咳出一口黑血，抬头时眼亮得惊人：“我、我能感觉到元气流转了！”
“日后跟紧我。”楚离将银针收入袋中，瞥了眼躲在廊下的青桃，“楚家的水，不是你能趟的。”白羽重重点头，把怀里的药材抱得更紧：“我信你！丹房的老周头说，能施通络九针的，至少是三品医师……”
第三日午后，仲裁堂的铜钟撞响七下时，楚离刚跨进门就见案上摆着卷泛黄纸页。
风长老沉着脸：“今早有人在你房里搜出这个，说是楚瑶的丹方。”
楚离扫了眼纸页，指尖触到墨迹的瞬间，圣典开始轰鸣——这纸是新造的“云纹宣”，墨迹里掺了松烟墨，而楚家丹房用的是百年陈松烟，墨香里该有股沉水香。
“伪造的。”他将纸页推回去，“真正的丹方，应该出自楚家内院丹房，用的是掺了朱砂的‘赤焰笺’。”
风长老的眉峰一挑：“你如何知道？”
“我扫过三年丹房。”楚离垂眸，“丹房的废纸都会丢进焚炉，可上月十五，我见楚三长老的书童抱了一摞赤焰笺出去。”他抬眼时目光灼灼，“若不信，可派人去丹房查焚炉里的残页——真正的丹方，该有半片被烧剩的‘幽冥’二字。”
堂中一片寂静。
就在这时，木门“砰”地被撞开。
白羽喘着气冲进来，手里举着张泛黄纸片：“我、我在青桃房里找到的！她藏在妆匣最底层……”
楚离一眼认出那是楚家内院的赤焰笺，边缘还留着焦痕。
纸页上的字迹与案上的“伪配方”如出一辙，连笔锋的顿挫都分毫不差。
“胡说！”楚瑶猛地站起，金步摇上的珍珠簌簌掉落，“你、你偷我侍女的东西！”她指尖凝聚元力，就要朝白羽抓去——
“够了！”风长老拍案，仲裁令震得茶盏跳起来，“楚瑶，你还有什么要说？”
楚瑶的指甲掐进掌心，目光扫过人群时突然定在红莲夫人身上。
那女子倚着门框轻笑，蛇形香囊在腰间晃出残影。
楚离望着这一幕，袖中的蛇形玉佩再次泛起幽光——而这一次，圣典的书页停在了“魔教·蛇女使”那一页。
“把东西给我！”楚瑶厉喝着扑向白羽，发间金步摇划出冷光。
白羽本能地后退，却被门槛绊了个踉跄。
纸片在空中划出一道弧，正落在楚离脚边。
他弯腰拾起，抬头时正撞进楚瑶发红的眼——那里面翻涌的，不只是愤怒，还有一丝近乎恐惧的慌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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