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8药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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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药庐深处,炭火微弱,炉鼎之上药香氤氲,在夜色沉沉里微微晃动。

楚离静静站在桌前,将盛有雪髓草的锦囊郑重交至白老手中。

指尖稍稍一松,却依旧未曾撤去最后一丝灵息的感知。

他神色沉定,周身气息似水波不兴,唯有眉眼间有着雪未化尽的冷意。

白老接过锦囊,先是轻嗅,再以真气探查药性,良久方沉声点评:“药性凝纯,残草无伤,异象非虚……果非凡物。”

他一抬眸,却意味深长地盯着楚离:“你是什么时候确认雪髓生根之域的?”

楚离不疾不徐,作揖回道:“极北地带有云形乱流,按《北疆草图》记载,大雪封脉三旬后,地火激荡能催草出异象。弟子不过是运气好,赌对了时间而已。”

白老注视着他片刻,面上始终不现喜怒,终于只是淡淡点了点头。

“嗯。”

楚离顺势退身一句:“弟子需整理笔记,以备南归药录呈校,便先行告退。”

白老挥了挥手,语气略缓:“你做得不错,东西我会上呈军府审核。稍后再议雪髓用法。”

楚离行礼而退,穿过药庐廊道,留白老独坐风灯之下,轻轻摩挲着锦囊上残存的淡香,目光如古井无波,却终究浮出几分凝色。

夜色更深。

密室之中灯火通明,四壁皆布封灵阵法,墙上悬着各式药卷图谱与脉路经文。

楚离推开石门的那一瞬,整间室子便从庸常的藏书阁气息转为了医武密室冷寂。

他拂袖坐下,指尖一抹灵光,桌案上一页空白羊脂纸顿时泛起淡蓝,并随之浮现出一页复杂玄奥的灵录计数。

“天医圣典·逆脉推演,启动。”

他低声念诵咒诀,体内灵元缓缓流转,与神识叠合交融,脑海中那道魔气纹络再次清晰化形,宛若幽蛇游脉,藏在经络裂缝之间游走。

雪髓不过引子,真正要解析的,是那丝极尽隐匿而又非雪滋之源的“寒冥真气”。

真气如墨,沉沉浮浮地扩散于圣典灵图中央,楚离指气如丝,引星体之力如针刺入,层层剖析,识神浮动间陡然显露出一座千年前古阵的残纹轮廓。

“三极凋魂阵残痕……”

他喃喃低语,掌心冒起一丝寒烟。

天医圣典演化的阵纹与记载陡然重合,这正是魔教中用于炼魂制毒的古老邪阵,三重盘错阵眼、毒息蕴气、残魂寄体。

“不只是雪髓被污染。”

他神思一转,脑海闪过一次与雪眉的夜谈。

彼时雪眉提及,在极北冰川破碎处,曾有一处被弃之不问的旧庙残址。

楚离原本未在意,现今再细思,却惊觉那座残庙方向与此三极阵气机遥相呼应。

“旧庙残址……极北冰渊……幽冥谷。”

思绪如蛛网牵动,他猛抬头,眼中寒光一闪。

一道念头自心头跃出,宛若破冰之光透入千年死水——那地方,极有可能,便是魔教余孽藏身之地!

他并未急于惊动药庐高层,反将那丝气机封存入灵印之中,藏入秘匣后小心锁上,转而将密室亮灯调暗,铺开全幅北疆地形皱图。

唰唰几笔,赤墨勾勒出自现北营至幽冥谷的三条路径,其中唯有中路尚存可行余地,是穿越碎骨岭至冰渊口的古道。

虽非军队通途,但对一支小规模药探队而言,倒是绝佳掩护。

楚离缓缓吐气,面色安定如常,却在心中已拟好三策:勘探药引为明,根除邪纹为暗,引蛇出洞为正。

翌日午时,药庐议堂之上。

楚离将亲绘的《极北药理图谱》呈至白老案前,道:“弟子斗胆建议,此次雪髓异动,必非偶然。诸多极北药种皆有异变,或为天地异变,亦或有源头之扰,不如......由药庐发起一次深入极北的药材勘探。”

白老接过图谱细看,只见上书八种罕见药材皆有可能在幽冥谷再现踪迹,甚至引述了军营旧辑的“寒辉花”“万蛇骨”的药效理论,逻辑详实,论据充分。

沉吟良久,他终于点头:“此法当行。”

但紧接着转头看向站在一旁的李仲阳,

“此次勘探事关重大,需得药庐中人护送。仲阳,你随行吧。”

李仲阳原本眉头轻挑,一副不置可否的模样,但闻言却冷笑一声,道:“白老,弟子素与楚离并不投契,此去极北恐添麻烦。依我看,不妨换人。”

“换?”白老眼尾一挑,语气已冷了几分,“此次药谱为他亲绘,行路路径亦为其勾勒。你既非外人,又恰曾在霜蛇之地有旧线,怎好推脱?”

李仲阳闻言眼底闪过一点异色,最终沉声回道:“弟子……愿随行。”

楚离站得笔直,面上未露喜怒,只是朝李仲阳抬眼一望,目光未流连,但语气却剑意暗藏。

“前路漫寒,愿李师兄多加照应。”

李仲阳轻哼了一声,转头不语。

白老收卷定策,叮嘱数句,便散了议事。

雪落帘外。

灯火微摇,纸窗后影重重。

楚离独自坐于书案之后,一盏清茶已冷。

他手中的灵针缓缓转动,目光落在那枚封着残气的秘匣之上。

指尖骤凝,银光如芒。

气息未动,他却似听见了某种东西,从暗处微微抽动的响声——微若蚁语,却不属于风雪。

他忽地停下动作,双目微阖,轻声道出一句。

“好一出借势做局的好戏……但藏得,再深也该到了亮相的时候了。”茶已凉,楚离却无心续盏。

眼前灯火如豆,映着手中那枚微微发光的药庐令牌,神思如流转。

令牌背面有一组熟悉又陌生的图腾,仿若夜深无人空谷中的呢喃,忽而流入心间。

几年前,父亲留给他的遗物中曾有一本古旧的药册,其中隐约提及过此图案。

那时他尚年幼,只作藏书一段旧记,一口气翻过,未留意其中到底蕴藏何种玄机。

直至今日,当冷风袭窗,灯影微摇,他终忍不住再翻此件。

青铜制成的令牌仍带着些微的寒意,似乎将无数夜晚的沉思凝为一个冰冻的音符。

楚离的指尖轻触铜面,渐次满意的纹理竟与那古藉的某页相合——一页记载着“寒毒解方”的残留无明文字。

父亲若非仅是医者身份,又怎会留下如此玄妙线索?

细思之下,楚离心中倏然升起一阵不安的寒意。

也许,父亲当年并未一味钻研医术,而是在追寻某个更深的真相。

而今,魔教的蛛迹经由时光和宿命缓缓浮出水面,似乎与这令牌有着不可忽略的关联。

屋外风声如咆哮兽吼,楚离凝视那铜令,眉宇间的雪意愈凝。

他喃喃自语,声低如沉冰:“父亲,若你曾追过这条路,那便由我接着寻找吧。”

话落,室内灯火骤然一颤,似乎将光与暗的一瞬间握为实质,而楚离的手指在令牌边缘轻轻转动——这一动,竟似掀开了一场更巨大的洪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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