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夜寂静无声,天空低垂,就像倾倒的墨汁,乌云遮住了月亮。
楚离头戴破旧的帷帽,身披粗布医袍,倒提着一个陈旧的药箱,步伐沉稳地穿过楚家辖地边缘的茂密树林。
他的呼吸绵长,几乎难以察觉,双眸却冷得像被霜打过的锋利刀刃,每迈出一步,脚下都悄无声息。
他已经在这片土地潜伏了三个月,今天是真正刺入楚家核心的第一步。
毕生的仇恨之火,如今只剩下被压抑到极致的寒意。
“天医圣典,药性共鸣。”楚离低声念道,指尖闪过一缕青色光芒,一丝几乎不可闻的药香从他掌心缓缓飘散,随即被他吸入鼻中。
他闭上眼睛,体内的元气开始流转,丹田渐渐温暖起来。
片刻之间,一缕沿着血脉游走的寒意涌现出来。
他心中一动,嘴角微微上扬:“果然……依旧残留着幽冥蛊母的气息。”
寒冥真气像蛛丝一样牵动着他感官的触角。
他缓缓睁开眼睛,乌黑的瞳仁如同幽深的水潭,看不到底。
他的身形像蜻蜓点水一样掠过巡视岗哨之间,几个起落之后,稳稳地落在开裂的山壁之前。
那是幽冥渊,古籍记载:这里是楚家的禁区,普通人靠近就会毒发,七窍流血;武者误入的话,三日内必定元气溃散、经脉崩断。
风像刀一样拂过脸颊,夹杂着淡淡的腐肉气味。
山壁上一道被荆棘遮掩的裂缝,赫然便是幽冥渊的入口,宛如张着獠牙的怪物。
楚离顺着裂缝走进去,手掌下已经准备好了银针,随时准备切入脉门以防中毒。
脚下的寒石透骨冰凉,仿佛不是踏在地上,而是踩在九幽的入口。
越往下走,寒气越盛,连体内的元丹都不自觉地微微震颤,那是一种源于本能的抗拒。
“这不是寻常的毒气……而是寒毒机关。”楚离心中一沉,银针翻飞,在掌心交错刺下数道,护体元气顿时筑起一层冰蓝色的屏障,堪堪挡住前方一道无形的冷浪。
“咔咔咔。”
地面交错的机关忽然开始蠕动,符纹亮起,似乎有蛇形的寒毒从地层中窜出。
楚离却早有准备,脚尖一点,一道药力光链从胸前散开,与机关符文产生轻微的共鸣。
方圆三丈的区域骤然静止,就像被药性压制住了一样。
他趁机迅速前进,直到面前豁然开朗——一座隐匿在地下的石宫赫然显现,四壁铭刻着古老的丹纹与潜毒口诀,阴森的冷光跳跃着,如同妖蛇潜伏。
石宫不大,但气息凝滞,每向前迈进一步,仿佛都踏入了他人记忆深处的伤疤。
楚离的神情越发凝重。
不远处的一壁之上,赫然刻印着一整套“寒毒三解法”!
“这东西……楚家秘传医典中不过只保留了残篇……这里却完整记载?”
他双指轻轻触碰那铭刻,石壁微微泛光,一缕药纹流入他掌心。
天医圣典自动运转,将一整套解法烙印在识海之中。
就在此时,他感知到右侧石壁后的空洞回音。
那意味着还有另一个密室。
楚离将掌心贴在纹路处轻轻一推,石壁无声地开启,一道暗门随之显现。
室内一片幽暗,只有中央的石台上孤零零地摆着一本古籍,书页边角泛黄,封皮残破,唯有残存的下面三个字可以辨认——《药魔录》。
他翻开古籍的第一页,顿时一股刺鼻的药毒混合气味如潮水般涌入鼻息,楚离眉头微微蹙起,下意识地退后一步,但又迅速冷静下来。
书中记载的,竟是一段早被楚家史籍销毁的魔医合作过往。
“楚家先祖与寒毒殿曾秘密在此建宫,试图以毒强身,以蛊炼脉,双修之法曾几近成功……”
字句间透露出一种疯狂的执念。
然而更令他心惊的是——页尾落款处,赫然写着那个他心头最黑暗的名字:“楚玄霄。”
“他……是当年主导实验之人?”
楚离的手心微微一紧,那一刻,六岁那年在血泊中蜷缩的记忆涌上眼前。
他的身躯微微颤动,但立刻强迫自己镇定下来。
他不能现在情绪失控,这里不是时候。
当他想要翻阅最后一章时,一道极其微弱的脚步声,从门缝外传了进来。
“啪。”
他猛地熄灭灯火,拂袖落下一枚噬光丹来遮掩气息,身形像影鹰一样滑入石壁旁的暗格之中。
四周鸦雀无声,石门轻轻响了一下。
两道穿着黑衣、裹着面巾的人影无声地走了进来,脚步极轻,但楚离听得很清楚,每一步都落在他心跳间隙的间隔里。
“主人说了,不必惊动他。”其中一人低声说道。
“只要他取走那卷‘圣脉图’,我们便该动手。”
“呵,谁能想到,转了一圈,竟还是落在他这个‘遗脉之子’手中……”
楚离在暗格中,瞳孔急剧收缩。
他们一直在等自己——而且早已知晓自己的真实身份。
黑暗中,他咬着牙,目光像利刃一样划破黑夜,但神情却冰冷得像雕刻无情的青石,没有一丝慌乱。
耳畔,那两名黑衣人的交谈还未停止。
“不过也不用我们出手,‘蛊母’醒了。”
“他想活着出去,不容易啊。”
楚离的指尖无声地握紧藏在小囊之中的银针,他的目光穿透暗格的缝隙,看着那两人渐行渐远,声音也随之消散,只余下回音在石宫之中轻轻荡漾。
“蛊母……早已沉睡了三十年,怎么会苏醒?”
墙壁微微颤动,一缕毒雾从地缝中缓缓升起。
他的手搭在腰间的药囊上,缓慢地扳开一格。
那道名为“逆脉封源”的七连针术,正悄然待发——
黑暗之中,终于只剩下寂静。
楚离缓缓绷紧的身躯像拉满弦的弓,即将反弹。
外头——安静得令人心悸。
石宫内依旧昏暗,连灯火熄灭后的余温都已在毒雾的侵蚀中消散得一干二净。
片刻后,楚离的身影从墙角的暗格中缓缓显现,像雨后的青藤般滑出,无声无息。
寒气尚未消散,毒息却更浓郁了几分。
他袖中的银针微微颤动,静静地吸收着空气中的异动。
他没有立刻走动,而是先站在原地,眸光如电,在那张斑驳的石台上缓缓扫过。
羊皮卷轴就那么静静地躺在那里——古旧褪色、封边有裂,但卷轴表面所绘的内容却清晰无比。
“圣脉引。”
这三个字,灵纹交错,苍劲奔放,宛如用鲜血淬墨书写而成,隐隐有脉动从中传出,似乎那不是一幅图,而是一把活生生的重塑命脉之钥。
当楚离的指尖靠近时,天医圣典微微发热,识海中的丹图翻涌,仿佛在自动共鸣回应。
这是圣典首次主动对未知之物做出回应。
但他并没有立即取走,那股扑面而来的违和感——让他整个人都像被刀尖悬在冰水上。
他仔细地环顾四周,石宫宁静得却有些太过死寂,连先前那两人离去的声响都被某种力量吞噬得无影无踪。
“把这东西放在这个位置,大张旗鼓地引我来取……”
他立刻明白了,这不是遗落——而是特意为他预设的位置。
卷轴上的每一道线条都像毒蛛织的网,诱他亲手触发。
楚离缓缓蹲下,目光一寸一寸地剖析图卷上的脉络标记。
他忽然发现,“圣脉引”的开篇穴位,与自己十年前为父亲束脉疗伤时所用的针式……一模一样。
“这卷图……就是为我画的。”他低声说道,像是在与空气交谈,又像是在咬碎记忆树根最深处的毒瘤。
他伸手,一寸一寸地翻开图卷,一直翻到尾端。
却突然手指一顿,指腹触到一抹不属于纸张的温度——是血。
一道隐秘的血线,已经干涸许久,但渗入了绢帛之中,隐约浮现出一行歪斜的小字:
“你若看到此图——说明他已动杀局。”
楚离双目猛然一缩,眉间青筋微微跳动,指尖几乎化作寒铁。
但他最终还是伸手拿起那卷“圣脉引”,缓缓收入怀中。
就在这时,石台最底部,响起了一声微不可察的“咔哒”声。
楚离脊背一僵,眼神如刀,瞬间斜扫向石宫的一角。
那声音……不是错觉。
幽冥渊外,一缕极轻的风,竟逆着入口细碎地吹进宫中,吹动了石缝间散落的一根黑发。
黑发还未落下,一只细白如骨的手,突兀地爬上了石台边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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