目光远眺，河面虽然宽广，水却不怎么深，车马都能过，河岸对面，弥漫着秋冬的雾气。
秦宣表现的很镇静，并没和像刚从皇都出发时的崩溃，倘若前身不崩溃，也轮不到他借尸还魂。
拓跋浑心底略微诧异，他总觉得身旁的少年，和昔日的皇子截然不同。
但拓跋浑并没有细想，因为他已经给自己想好了答案。
“大将军，这里都是咱们大秦的土地吗？”
秦宣将双手藏在袖袍中，开口问道。
拓跋浑沉默片刻，摇了摇头，苦涩道：“以前是，现在不是。”
随即又补充道：“大半个肃州都让给了庆人，属咱们的，只剩下阳关以西。”
“多么肥沃的土地啊。”
秦宣看着一望无际的田地，似乎有所感叹，咂了咂舌：“便宜了庆帝这个老东西。”
体内的流淌着的老秦人血脉，依旧影响到了秦宣，对于庆人，对于庆帝，并没有多少好感。
拓跋浑沉默
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难道说自己用兵不利？
拓跋浑敢用自己的脑袋发誓，倘若西秦的国力能比肩庆国，甚至哪怕只有庆国的一半，他都有把握守住肃州，甚至开疆拓土。
可这世上没有如果
只剩下四州苦寒地的西秦，哪怕穷兵黩武，也只能凑出十万大军。
而庆国却有二十万，三十万精锐士卒，甚至还有大宗师坐镇。
“肃州之战，非战之罪。”
秦宣没有回头，却好似已经将拓跋浑的心思看透，抿了抿单薄的嘴唇道：“大将军领兵的本事，我大秦谁人不知，谁人不佩服。”
“若非大将军在，只怕丢的便不是这半个肃州，而是整个阳关屏障都落入庆国手中。”
“届时我大秦数州之地，再无险可守，只能任由庆人的铁骑纵横驰骋。”
阳关是西秦的屏障，更是西秦的命脉，只要阳关还在手，庆国的铁骑就不能踏进西秦的腹地。
低沉的轰鸣从大河对岸传来，秋冬的雾气萦绕，被寒风卷着，飘忽不定，两旁山林中的草木瑟瑟发抖，本就光条条的枝叶不停的晃动，似乎在颤抖，在畏惧。
宫女太监们有些骚动，而随行的西秦铁骑则冲上前来，严阵以待，扬起手中的铁枪，眼里蕴含着冰冷的怒火。
烟尘由小及大，就好似吹胀的气球，快速膨胀，腾空而起，弥荡于天地间，似腾龙飞虎，和那雾气缠在一起，不分彼此。
秦宣看到了一张大纛，纛上有一个庆字，那便是庆国的铁骑。
撕裂秋冬的寒风，冲破烟尘，好似一座蛮横的山岳，在官道上横冲直撞，在西秦的土地上肆虐。
铁骑的轰鸣，宛若嘲讽之声，无言的撞击着他周身西秦铁骑们的心神，让那些内侍躁动不安。
本就以凶悍不畏死而闻名的西秦人，却在自己最引以为傲的事情上，被庆人压了一头。
“来了。”
拓跋浑眯着眼睛，左手悄无声息的搭在腰间的佩刀上，脸上恢复冷峻之色。
庆国的骑兵在河岸那头停下，这时候秦宣才看清楚他们的模样。
人数约莫在千数上下，人马俱甲，装备极为精良，宛若虎狼，每一个庆国铁骑都散发着沸腾的杀气，他们冰冷的目光穿过河岸，穿过水雾，看向这只西秦的骑兵。
秦宣瞧见了这些庆骑的眼神，冷漠，嗜血，就像狼群在蔑视着自己的猎物。
他的心底微微抽搐，一丝恐惧涌上心头，却被强行压制下去。
他就这么站着，远远的望着庆国的铁骑。
大河对岸，一员年轻的骑将从人群中走出，骑着青鬃马，手里提着铁枪，于河畔勒马而立，骑将的脸上，有一道狰狞的刀疤，如同蜈蚣，狰狞而恐怖。
“奉大庆陛下之命，前来接西秦二皇子入京都。”
年轻的骑将开口，夹杂着浑厚的内力和煞气，就连大河中的水都被震的涟漪回荡。
秦骑胯下的战马受惊，略微有些躁动，但在骑士们的控制之下，却不曾乱来。
“好强的修为。”
秦宣微微皱眉，他继承的前身三品的武道修为，虽然看不透这员骑将的境界，可那内力和煞气却做不得假。
拓跋浑回答了这个问题
“此人名作李河东，庆军年轻一辈中的佼佼者，已经入七品境界。”
说完，拓跋浑扭头，看向秦宣，看着这位大秦的二皇子，看着这个少年。
“该上路了。”
秦宣皱起的眉头舒缓开来，洒然一笑：“君送千里，终有一别。”
“大将军，你我就此分别吧。”
秦宣往前走了两步，转过身来，朝着拓跋浑这位西秦大将军行了一礼。
“劳烦大将军，护我大秦疆土。”
“去吧。”
拓跋浑微微点头：“我会亲率大军，驻扎在阳关为二皇子压阵，想必那位庆帝也不敢乱来，二殿下自当无虞。”
倘若苏文死在了庆国的土地上，只怕老秦人的血再也压不住。
西秦和庆国鏖战两年，西秦撑不住，不想打了，可庆国也未必就想继续打下去。
北齐给的压力很大，倘若西秦拼命，十万大军背水一战，就算庆国能灭西秦，也势必会元气大伤。
这是那位雄才伟略的庆帝所不能容忍的，他对西秦的策略，以蚕食为主。
这也是秦宣的依仗所在，只要西秦和庆国没有爆发真正的灭国之战，那他在京都便是安全的。
“恭送殿下。”
秦宣踩着木梯回到马车，周围的数百精锐士卒，翻身下马，齐齐单膝跪地。
他们并不知道这位二皇子的为人，也没有受过他的恩惠。
但他们知道，秦宣是为了秦国，为了他们才去的庆国，不管自愿与否，至少事实就是如此。
拓跋浑没有送过河去，身为西秦大将军，不能以身犯险，只是站在河岸，远远的目送着马车沿着河床而过，然后被庆国的铁骑簇拥着，渐行渐远。
耳旁回荡着淡淡的声音
“劝君更尽一杯酒”
“东出阳关无故人”
余音绕耳，久久不绝。
马车在铁骑的护送下，消失在官道的尽头，许久，拓跋浑收回目光，一言不发的策马往阳关而去。
飞卢小说，飞要你好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