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拒师之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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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麟德二年正月初九,太史令李淳风于朝堂之上呈上辞呈,请求告老还乡。高宗不许,竭力挽留,怎奈李淳风去意坚决。高宗无奈,赐金让其还乡,李淳风收下赏金,留于宅中,自己带着一名道童潇洒离去。数日后群臣方才知晓,为之感慨叹息者众多。

一代奇人就这么走了,走得极为洒脱飘逸,留下的是四十多年的功勋美名,朝野上下纷纷称赞,为其上书请封的人不在少数。李显虽未参与其中,但内心对于李淳风的离开也是五味杂陈,自己也说不清其中滋味——论交情,彼此不算深厚,仅仅一面之缘。可李显能感受到李淳风的深切关怀,对其离开自是不舍。然而,从李显的性格来说,又实在不愿有人能看透自己,毕竟对天家子弟而言,秘密是保命根本。从这角度看,李淳风的离开或许也是好事。

离开的人已离开,留下的人生活还得继续。京城众人感慨也好,叹息也罢,不过一阵风,过后就淡了,该忙啥依旧忙啥。李显自然也不例外,每日除偶尔进宫请安,大多时间在府中消磨,小日子倒也逍遥,只是这一逍遥,麻烦就来了。

“殿下,国子监直讲元万顷、元大人来了。”

临近元宵佳节,政事不忙杂事忙。李显虽不讲究繁文缛节,但佳节氛围还是要有的,偌大的王府总得好好布置一番,再加上要往宫里各处送礼,颇有些忙碌。好不容易安排妥当,刚坐下喘口气,就见高邈急匆匆走进房来,凑到李显身旁,小声禀报。

“元万顷?他来做……”李显话说一半,突然想起元万顷来意,话便止住,眉头皱起,一股恶心涌上心头——去年年末,武后下令让国子监直讲元万顷为李显授课,弥补不足。因年关将近,元万顷请假回乡探亲,此事便搁置。李显自己都忘了,可元万顷显然没忘,这会儿找上门了。

按唐制,太子的老师由朝中宰相一级重臣挂名,实际由弘文馆以及成均馆负责教学,而皇子则不同,只能由国子监博士授课,且人选不固定,常有更换。有一点明确,为皇子授课的必须是博士或祭酒,元万顷仅为正七品下的直讲,没资格为李显授课,他能得此差事,只因武后支持。

李显并非嫌贫爱富之辈,厌恶元万顷,并非因其官职低,也非嫌弃其才学。实际上,元万顷虽人品不佳,但才学出众,写文章的水平不比老牌博士差,给皇子授课绰绰有余。真正让李显反感的是元万顷是武后身边的走狗,主人一个眼色,他就对人狂咬。这样的人,李显怎会让他当自己的老师。

“殿下,要不奴婢去回了元大人,就说殿下身体微恙,让他改日再来?”高邈见李显脸色阴晴不定,沉吟许久没动静,知道李显不待见元万顷,小心地提议。

改日?还来个屁,这事儿得一次性解决!李显不耐烦地挥手,示意高邈别乱说话,自己站起来,在房里来回踱步,眉头微皱,思考着如何找到两全其美的办法——元万顷不能留,但不能硬来,否则武后那关过不去,要是处理不好,诏狱一案的旧账可能被翻出,后果不堪设想。

嗯,有了!李显来回走了几圈,眼睛一亮,心中有了主意,嘿嘿一笑,招手把高邈叫到近前,贴着他耳朵嘀咕起来,直听得高邈脸色变个不停,但又不敢违抗,只能躬身应诺,去门口迎接元万顷。

周王府门前台阶下,一名身着绿色官袍的中年文官昂首而立,大大咧咧地挡住王府正门,此人正是赶来上任的国子监直讲元万顷——元万顷,洛阳人,出身寒门,因才学出众被举荐入朝为官,起初为通事舍人,后因拥护武媚娘为后得武后宠信,调入国子监任直讲。但因其出身卑微,且为人放纵不羁,不为上司喜欢,至今仍是七品小官。

为周王府讲学对国子监官员来说是荣耀,虽比不上为东宫讲学显赫,也是难得的资历。国子监官员为皇子讲学,很少有不被提拔的,所以能得到这个职位的,都很高兴,元万顷也不例外。为了落实此事,元万顷元宵未过就赶来周王府,以为奉皇后旨意,定会受到热烈欢迎,没想到在门口站半天,里面毫无动静,连门房都没出来招呼,感觉受冷落的元万顷一气之下,竟独自堵住王府大门,要跟周王理论尊师重道,树立自己为人师表的尊严。

“哎呀,怠慢了,怠慢了,元大人,怠慢了,殿下请您进府一叙。”元万顷等得脸色发青时,高邈终于从大门出来,一迭声地赔不是。

“哼,殿下何在?”

元万顷满心怒火,根本不理高邈的笑脸,一甩袖子,冷冷哼了一声。

“呵呵,元大人消消气,殿下正有要事缠身,实在无法出来迎接,由奴婢代迎,还请大人见谅,先进府再说可好?”

“你……哼!”

高邈的借口太假,元万顷火气更大,气恼地抖抖袖子,本想转身就走,可又舍不得这份差事,冷哼一声,大步走上王府门前台阶,满脸怒气地进了府门,由高邈引着直奔中庭。刚转过两重院子,就听到前面传来一阵“赫、哈”的呼喊声,不由一愣,停下脚步,狐疑地看向高邈。

“元大人请,殿下就在院中。”高邈没解释,只是满脸笑容地做了个请的手势。

到了这里,元万顷也没法回头,见高邈不说,他也懒得问,哼了一声,甩袖转过院门前的照壁,走进院中。脚还没站稳,一道刀光迎面袭来,吓得他尖叫起来,腿一软,一屁股坐在地上,浑身颤抖不停。

“哎呀,本王失手了,这位大人没受伤吧?”

元万顷尖叫未停,李显满头大汗地拎着把横刀来到近前,一脸诚恳地看着惊魂未定的元万顷,假惺惺地安慰。

“你,你,你……”

元万顷是文人,胆子不大,这突如其来的惊吓,让他魂飞魄散,再看到自己坐在地上有失斯文的样子,更是气急败坏,哆哆嗦嗦地指着李显,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高邈,你死人啦,没看到这位大人受伤了吗,还不快传御医!”

见元万顷如此狼狈,李显心中暗喜,脸上却一副焦急的样子,扭头对着忍俊不禁的高邈吼道。

“啊,是,是,是,殿下息怒,殿下息怒。”高邈强忍着笑,连声应诺,赶紧跑上前,假惺惺地伸手去扶元万顷,嘴里急切地问:“元大人,元大人,您没事吧?”

没事?人当然没事,李显那一刀离元万顷足有一尺多远,哪能伤到他。元万顷如此狼狈,只是被吓得条件反射。问题是人没事,面子却丢光了,到这地步,不管李显是有意还是无意,这为周王讲学的差事他元万顷是没脸干了。

“好,好,好,殿下如此戏弄下官,这讲学之事下官做不了,告辞,告辞!”元万顷气急败坏地跳起来,也没整理歪斜的官帽,气鼓鼓地向李显拱手,丢下句气话,一甩大袖,怒气冲冲地冲出王府,不理会高邈在后头假意的招呼,扬长而去。

“殿下,那家伙走了,恐怕不会善罢甘休,要是皇后娘娘怪罪,那……”高邈假装追赶元万顷回来,心中担忧,赶紧跑回中庭,凑到李显身旁,小心翼翼地提醒。

怪罪?嘿,我要的就是这个怪罪!李显心中有数,对高邈的担心毫不在意,没解释,只是笑着接过身旁嫣红递来的白巾,惬意地擦了把脸,淡然吩咐道:“孤书房几子上有封信,你去给璐王府送去。”说完,不管高邈什么表情,哈哈一笑,自顾自地往后院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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