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宫廷抉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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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唐高宗李治一生纵情声色,于女色之事上需求颇盛,然而所育子女却不算众多,降生于世的仅有八子四女罢了。在这当中,当属安定公主命运最为凄惨,刚出世一月有余,便被武后残忍扼杀,借此来构陷王皇后。而长子李忠自永徽六年被废黜太子之位后,数月之前更是被赐死。不算尚未诞生的太平公主,当下仅存七子二女,其中大半皆是武后所出——十四岁的五子李弘,十二岁的六子李贤,十岁的七子李显,还有年仅三岁的八子李旭轮。在诸位皇子当中,最为聪慧者当数李贤——李贤,字明允,乃高宗第六子,自幼聪慧过人,五岁便能行文,七岁即可作诗,拥有过目不忘之能,向来为群臣所称赞,才华着实出众,只是其性格刚硬,气量略小,每逢遇到不公之事,必定发声鸣不平。

李贤虽是年少才高之辈,可李显却向来对这个哥哥喜欢不起来,不论是前世还是今生皆是如此。兄弟俩每次碰面,总会闹出些不愉快之事。大体而言,挑起冲突的往往是趾高气昂的李贤,可最终吃亏的却通常是处于弱势的李显。要是往日,李贤这般训斥,李显定然不会甘拜下风,必定会出言反驳,一番争吵下来,因辩才不及,李显大多都是以哭泣告终。然而今日李显心中烦乱,着实没心思跟李贤斗嘴,也不想在此时挑起任何事端,于是只是淡淡地轻点了下头,一言不发地走到了李弘的软榻旁,垂手而立,仿佛压根没听到李贤的指责一般。

“哼,什么受了风寒,这就是懒惰,既然知晓自己身体羸弱,为何不加以锻炼,庸碌之人!”

见李显不吭声,李贤瞬间有种用力一拳却打空的失落感,脸色顿时阴沉下来,狠狠地瞪了李显一眼,不依不饶地继续训斥。

无聊至极!如今的李显已非往昔的李显,有着三世的记忆,又怎会被李贤这种小孩子般的把戏激怒,甚至连看都懒得看李贤一眼,神色平静地站在原地。

“六弟,此等话语怎能这般说,七弟身体有恙,我们作为兄长应当多些关怀才是。”

李显不言语,靠在软榻上的李弘却看不下去了——李弘向来身子虚弱,常常卧病在床,最忌讳听到“体弱”这类字眼。此刻听到李贤这般说法,明显是有将他也包含在内的意思,纵使李弘性情温和,此刻也忍不住了,眉头紧皱,面带不悦地开口说道。

“太子哥哥所言极是,只是七弟向来懒散,我们作为兄长,应当好好提点一二,不然,对于皇家的体面终究不妥。”李弘这么一开口,李贤这才意识到自己先前的话语有所不妥,不过李贤性格刚强,并不打算就此认错,再者,对于李弘这位病恹恹的太子哥哥,李贤本就不怎么瞧得上眼,自然不肯就此低头,于是强硬地回了这么一句。

“咳,咳,咳……”

李弘并不善于与人争辩,一听李贤的话越发离谱,心中更是不快,气血上涌,脸色泛红,不由自主地咳嗽起来。

争,争,争!有何可争的,唉,你们俩能争出个什么结果,争来争去,最终还不是都被母后用一杯毒酒给了结了性命,到最后,白白便宜了李旦那小子!李显满心不愿掺和进两位哥哥的争执中,况且到目前为止,他还没想好自己接下来的道路该怎么走,哪有心思去理会这种口舌之争。然而一想到自家这两位哥哥将来的惨死情形几乎如出一辙,心中的不忍之情顿时涌起,于是苦笑地摇了摇头,站出来说道:“太子哥哥,六哥也是为了小弟好,小弟自当有过错就改正,没有过错就加以勉励。”

“有则改之,无则加勉?好,说得妙,曾子云:吾日三省吾身,正是此理,七弟近来功课大有进步,好,甚好。”李弘向来好学,听到李显说出这番不凡之语,先是一愣,而后拍手叫好,完全忘记了先前与李贤之间的争执——“有则改之,无则加勉”乃是出自宋朝朱熹的《集注》,此时别说朱熹了,就连朱熹的祖父的祖父都尚未出生,此刻由往日功课平平的李显说出,着实令人感到新奇。

糟糕,说漏嘴了!听到李弘对这句话如此推崇,李显先是一愣,随后猛然醒悟过来,自己这是借用了后世的话语,不禁一阵脸红,赶忙谦逊地说道:“太子哥哥过奖了,臣弟惭愧,惭愧。”

李贤显然也没料到自己这个向来平庸的弟弟居然能说出这般富有哲理的话语,眉毛上扬,张了张嘴,似乎想要出言讥讽一番,可话到嘴边,才发觉无从辩驳,只好闭上嘴巴,甩了甩宽大的衣袖,沉着脸,不再理会李弘兄弟俩的谈笑风生。

“改之,改之,加勉,加勉……”李贤安静了下来,可被乳母抱在怀中的李旭轮却兴奋起来,手脚不停地挥舞,嘴里叫嚷着,那得意的小模样瞬间把几位哥哥都逗得哈哈大笑起来,大殿中原本紧张压抑的气氛也随之消散。

“你们……”一众皇子们的笑声过大,正在后殿堂口焦急踱步的李治立刻被惊动,回头看到诸子笑得无比开心,心中顿生疑惑,张嘴就要询问究竟,可还没等他把话说完,就见一名宫女从后殿匆匆跑了出来,嘴里还不停地喊着:“生了,生了,恭喜陛下喜得公主,母女平安。”

“啊……”李治猛地转过身,又惊又喜地看着那名气喘吁吁的小宫女,嘴巴张得大大的,呆愣了许久,突然放声大笑道:“好,平安就好,既然母女平安,朕就封小公主为太平公主,朕要大赦天下,来人,拟旨,快,拟旨!”

“恭喜父皇。”

“贺喜父皇。”

……

三位皇子一听说自己多了个妹妹,都精神一振,再看到自家父亲如此欢喜,自然不敢怠慢,纷纷凑上前去,齐声向父皇道贺。

拟旨?为何如此急切地要大赦天下?哦,明白了,原来是这样!李显虽然也跟着几位哥哥上前祝贺,可心里却比两位哥哥想得更多,略作思考,就猜出了自家父皇此举的用意——这一切都是为了一个人,此人正是中书侍郎上官仪。

上官仪,陕县人士,出生于江都,其父亲上官弘曾担任江都宫副监,后来死于宇文化及之乱,上官仪年幼时藏匿起来得以幸免。长大后,他钟情于典籍,尤其精通《三论》,同时也涉猎经史,擅长写文章。唐太宗贞观元年(公元六二七年),上官仪被时任扬州大都督府长史的杨仁恭看重,推荐他前往京师长安参加科考。上官仪凭借“对求贤策”“对用刑宽猛策”两策考中进士,被诏令授予弘文馆直学士,多次升迁担任秘书郎;高宗即位后,于显庆元年(公元六五六年)被任命为太子中舍人,显庆四年(公元六六零年)被任命为都讲令侍讲,龙朔元年(公元六六一年)被任命为中书侍郎,龙朔二年(公元六六二年)被任命为黄门侍郎、同中书门下三品(宰相)。

上官仪才华横溢,个性刚直,敢于直谏。麟德元年八月,趁着武后怀孕在身,于宫中静养之时,上官仪秘密上书高宗李治,提及武后专权,对国家不利,应当废除,高宗深以为然,秘密命令上官仪拟写诏书,准备废后,怎奈事情败露,被宫中宦官告密,武后得知此事,大发雷霆,绕过高宗,巧立名目将上官仪全家捉拿入狱,经过三次审讯,只待开春之后,就要满门抄斩。

高宗李治性格虽然懦弱,但并非不明事理之人,对于抄斩上官仪满门之事,李治并不赞同,只是因为惧怕武后,不敢公然为上官仪脱罪,此番趁着武后生女之际急于下诏大赦天下,正是想要借此机会,为上官仪一家谋求一条生路。

由于年龄的缘故,此时的李显与上官仪之间并没有太多的交集,只是在每年岁末高宗大宴群臣时见过几面,然而对于上官仪的诗作却拜读过不少,对他的风采也颇为赞赏,对他的冤屈更是充满了怜悯。前世的时候,李显第二次登基后所下诏书的第一件平反案就是为上官仪翻案,追封其为中书令,那些“往事”如今依旧清晰地印在脑海中,如今有了这个能够亲自出手搭救上官仪的机会,李显自然不想错过。

怎么办,做还是不做?李显的确从心底里想要救上官仪一命,可又担心此举会引发武后的滔天怒火,万一人没救成,反倒搭上自己的小命,那就太不值得了,毕竟武后的厉害李显在前世可是深有体会,哪怕多了后世李哲那段在宦海沉浮的经历,李显也没有丝毫把握能与心狠手辣的武后抗衡,至少在目前的情况下,李显确实没有这样的能力。

大丈夫应当有所为有所不为,老天既然给了重新来过的机会,不尝试一回,岂不是辜负了这重生的机遇!就在内侍监拟好诏书、用了玉玺的时候,李显心中各种想法激烈地碰撞着,最终,后世李哲的思维方式占了上风,李显决定赌一把,看看能否改变自己未来那悲惨至极的命运!

“启禀父皇,儿臣认为大赦天下乃是父皇体恤臣民的善举,父皇仁慈,儿臣不敢落后,如今诏狱中关押着众多囚犯,儿臣愿请命前去宣扬父皇的仁心,恳请父皇恩准。”眼看着内侍监已经拟好诏书,并且用了玉玺,李显再也无法保持沉默,从旁边站了出来,高声请命道。

“这……”

高宗李治原本就有意借机释放上官仪,不然也不会如此匆忙地下令拟旨,只是等诏书拟好之后,李治又有些犹豫不决,无法确定是否应该立即颁布此诏书。再者,按照大唐的制度,诏书未经门下省附署,是不具备法律效力的,偏偏如今的侍中是许敬宗这个坚定的后党,李治毫无把握能让许敬宗附署这份诏书,正为此发愁时,突然看到李显站出来进谏,不由地愣住了,一时间不知该如何回答。

“七弟不得胡闹!”

李治不吭声,李贤却从旁边站了出来,毫不客气地指着李显,劈头盖脸地训斥起来。

“七弟,父皇自有定夺,朝堂大事不可妄言。”

李弘显然也不赞同李显的提议,难得地与李贤站在了同一立场,只是在话语中给李显留了些许余地。

“父皇,儿臣愿意前往,请父皇恩准。”

不管两位兄长如何说,李显不为所动,梗着脖子进一步进言道。

“唔……”

李治向来没有主见,看到三个儿子意见不统一,顿时没了主意,看看这个,又瞅瞅那个,嘴巴张得老大,半天也没说出一句话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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