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奇!果真是这老家伙,嘿,老六那家伙还真是迫不及待!李显一眼看到冒出来的是林奇,暗自冷笑一声,心中的不快瞬间涌起。当然,这并非单纯因为厌恶林奇本人,更多是针对其主子李贤——李贤要与太子对抗以彰显自身,这无可厚非,可他不该不与李显商量就擅自行动。倘若出手时机恰当也就罢了,偏这家伙自作聪明,选了条崎岖小路。若只是他自己吃苦头倒也罢了,却连累李显跟着受牵连,这绝非李显愿意看到的。
“哦?林御史有不同看法?那就说来听听,孤倒好奇得很。”
林奇一现身,不仅李显心生不满,李弘同样极为不悦。虽说没当场给林奇脸色,但话语中明显流露出不满,甚至连“爱卿”这样的称呼都省了,直接称呼其官衔。
“不敢,微臣只是有些浅见罢了。此‘穆’之一字乃穆穆皇皇之意,非大贤之辈不可用。秦穆公、郑穆公、宋穆公等皆为一代前贤。今上官老大人虽历三朝,也算有功于国,然距前贤之境尚远,谥之为‘穆’实过矣。若以‘直’代之,似更妥帖,还请殿下明鉴。”林奇并不愚笨,自然听得出太子话语中的意味,只是他本就有备而来,打算当众与太子争辩一番,所以并不在意太子是否生气,自顾自地大声说了一通,一副出于公心的模样。
“敢问林御史,您所说的这个‘直’字有何深意,小王不明白,还请赐教!”林奇话音刚落,端坐在前墀下的李显已然站起,板着脸,毫不客气地问道。
满朝文武皆知李显近来与李贤走得近,前些日子兄弟俩还曾一起大闹诏狱,都以为这两位亲王是一伙的。可此时听李显这般口气,不像是帮衬,反倒像是质问,众人不由诧异起来,议论之声四起,满殿皆是嗡嗡声,嘈杂不堪。
林奇显然没料到李显竟如此不给自己面子,大有当众发作之意,心中不禁微慌——林奇向来自视甚高,认为自己是璐王李贤不可或缺的心腹,哪怕李显是亲王,他也不放在眼里。前番李显怂恿李贤大闹诏狱时未曾与他商议,这让林奇极为不满,认定李显在利用李贤,居心不良,还将李贤的就藩归咎于李显。此番得知要听李显之命行事,心中的不满更甚,加上周王府那次不受李显待见,更是不服气,回岐州后鼓动李贤提前发难,称此举能使利益最大化。不知李贤出于何种考虑,竟同意了林奇的建议,这才有了林奇联合璐王一系官员上书之事。在林奇看来,李显年少无知,不过是依附李贤的小弟,纵使心中有气,也不敢在大庭广众之下闹得不愉快。但他没想到李显还真就这么做了,林奇心中有种踢到铁板的感觉,一时间竟愣在当场。好在群臣议论声大起,他的发愣才有了掩饰的可能。
“还请林御史回答小王的问题!”
面子是别人给的,脸是自己丢的。对于林奇这种小人,李显不打算轻易放过,不等他回过神,便毫不留情地冷哼一声,再次逼问道。
“啊,是,回殿下话。直者,正也,无偏私之意,乃褒义。上官老大人在朝时,行事公允,号之为直臣并无不妥。”被李显再次逼迫,林奇反倒镇定下来,赶忙解释一番,话语间颇为自信——直臣自然是褒义,林奇提出这个谥号并非要贬低上官仪,而是为了在朝堂上与太子相争,在他看来,只要能与太子一争,便能显示璐王一系的存在,也能向武后示好。
“哦,原来如此,这么说来,林御史极之钦佩上官老大人之风骨喽,小王没说错吧。”林奇话音刚落,李显做出恍然大悟的样子,说了一句。
“啊,这个,这个当然,当然。”
一见李显这副模样,林奇心里顿时咯噔一下,涌起不好的预感。有心不答,可在这种场合又无法保持沉默,只能讪笑着含糊其辞。
“嗯,那就好。林御史欲效仿上官老大人为直臣,此乃好事,小王甚是感动,好,甚好。”李显赞许地点点头,夸奖了林奇几句。但这话在这种场合说出来,味道似乎有些不对。毕竟上官仪被贬的真正原因满朝大臣都清楚,说林奇要效仿上官仪,岂不是说林奇也打算与武后作对?
“啊,这个,这个……”
林奇的政治智商不算高,但能得李贤看重,也不是傻子。一听李显此言蹊跷,不由语塞,支支吾吾说不出完整的话。
“太子哥哥,臣弟以为刘尚书所言甚是,林御史所言也有道理。既如此,强争高下似有不妥,不如将两种意见皆列明于本,呈奏父皇,由父皇定夺。”李显不再理会林奇,潇洒转身,对着李弘一躬,拱手建议道。
“嗯?”李弘原本正乐呵呵地看戏,冷不丁听李显打算将矛盾上交,不由一愣。再看李显眼珠转动,向自己使眼色,心中一动,明白了李显的真实意图——上官仪的谥号是什么不重要,重要的是时间。只要谥号是褒义,便足够了。只要在高宗下旨之前递交上去,就能将武后一军。既然如此,与其在此浪费时间与林奇争执,倒不如顺势将矛盾上交。如此一来,头疼的便是武后。因为林奇提出的谥号同样不会让武后满意。显然,这么一来,李贤想通过争议向武后示好的意图便大打折扣。道理很简单,一个在朝堂上无法牵制太子的亲王能有多大用处?
“七弟所言甚是,如此决定也好。刘爱卿,你意下如何?”李弘想通关键,不由笑了起来,先下了定论,然后将目光投向刘祥道,笑着问道。
“殿下英明,老臣别无异议。事不宜迟,老臣这就将朝议详情列明奏本,火速交由陛下定夺。”刘祥道是官场老油条,心思灵动,比李弘更早想通其中关节。此时见李弘问自己意见,心中早已笑翻,强忍着恭敬回答,顺势又给林奇脖子上的绳子紧了紧。
“嗯,有劳刘爱卿了。”李弘先安抚了刘祥道一句,然后也不理会站在一旁尴尬无比的林奇,环视殿中诸臣,言辞恳切地问道:“诸位爱卿,此事如此处理,不知诸公有何异议?”
“殿下英明!”
李弘都已定下基调,诸臣哪还有话说。即便武后一党的官员心中不满,可武后不在场,他们也不敢当庭与监国太子作对。于是,众人除了躬身称颂,别无他言。
“好,此事已定,诸位爱卿都退下吧。”
见众臣无异议,李弘不想给他人留下翻盘机会,笑呵呵起身,一言定音后,自顾自转回后殿。他这一走,诸臣自然无法逗留,躬身送走李弘后,三三两两散去,一场可能的唇枪舌剑的朝堂论战尚未开始便化为无形。
“殿下,请留步。”
见众臣散去,李显也不想在东宫久留,与几位朝中大佬打过招呼,便向自己的马车走去。不料还没走到车旁,背后传来一声呼喊。
“哦,是林御史啊,有事?”
李显转身一看,跑来的是林奇,嘴角一挑,露出戏谑的微笑,不咸不淡地问了一句。
“殿下,下官,下官……”
事到如今,林奇怎会不知自己怕是惹了大祸。一旦太子的奏章到了武后那里,自己绝没好果子吃。有心哀求李显帮忙,却不知如何开口,嘴角抽搐许久,也没说出个所以然来。
“啊,小王还得回府习武,还请林御史见谅,有事容后再议。”李显本就想拿林奇给李贤一个教训,自然不会怜悯,此刻见林奇慌乱如此,心中暗爽,哪肯帮他开脱。说完,看了看天色,打个哈哈,不管林奇脸色多难看,自顾自弯腰上了马车,车帘一抖,放下,自成一统。
“哎!”
眼看李显的马车扬长而去,林奇脸色难看至极,在宫门前的小广场上呆立良久,仰天长叹,满是懊悔之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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