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父披着褂子从屋里走了出来,他看了眼放好的棺材点点头,“各位辛苦了。”
伙计们喊了声“王头”后听从师父的吩咐进屋休息了,院内此时就留下了我与师父二人。
随着十二点一过,师父一声令下,“燃香。”
我闻言上前将长香点燃,待三支香一齐燃起后插在了用小米填底的香炉中。
上香有个说法,那就是三支为一柱,分别代表天地人。所以寺庙中敬香多为三支,为敬神所用,缅怀逝者同样可敬三支。
而古人奉行单数为阳数,双数为阴数,所以大多都以单数事物为主,敬香也不例外。
“等子时昼夜交替时,把纸钱点了。”师父吩咐完还不忘又问了句,“还记得我教你的吗?”
我乖乖答道:“记得。昼夜交替并非现在计时的十二点,而是古人所取的子时。子时为十一点到一点,子时一过,阳气弱而阴气生。”
师父满意的点点头,“那一会便你来,记住教你的,胆大心细。”
虽然平日里师父都在教我东西,也会告诉我一些关于白事行当的忌讳,但真正让我上手却是头一遭。
但好在有师父在一旁,我也不是太过害怕,应了声便做起准备来。
随着时间的流逝,夜间的寒气越来越重,周遭的风也大了不少。
灵堂挂着的白绫在风的吹动下肆意飘舞,好似张牙舞爪的触手一般。
灯罩下的长明灯火焰随风飘摇,感觉随时都会熄灭一般。
我屏气凝神,在子时一过之际,点燃了铁盆中放好的纸钱。
火焰吞没了白色的纸钱,风把火焰卷起,连带着纸钱一起升入空中。
我目光注视着燃烧到只剩黑色灰烬的纸钱,心里盘算着下一步要干什么。
守灵的任务其实很简单,只需要保持长明灯的火焰不灭,香一直有续便可。
我望了眼燃烧的香,袅袅白烟升入空中,三支香正缓慢燃烧着。
一切正常,只需要多留意便可。
我心中安定不少,正欲转身去一旁歇息,放着大悲咒的收音机忽地传来滋滋的电流声。
刺啦,刺啦。
哀乐断断续续,像是被影响了信号一般。
我疑惑的往前走了两步,收音机并不靠天线收声,循环播放的大悲咒其实是内存卡里下载好的,算得上科技产物。
但播放内存卡的音乐为什么会断断续续?难不成内存卡坏了?
正当我准备将收音机拿起来检查一下时,我忽地听到了夹杂在电流声中的“踏踏”声。
那声音像是有人来回走动发出来的,又像是有什么东西在敲击厚实的物体。
“奇怪......收音机坏了?”我嘀咕一声,侧耳细听时却又只剩下电流声。
“师父,你有没有听到奇怪的......”我正准备询问一下师父有没有听到奇怪的脚步声,忽地猛然想起晚上刘壮问阿彪的话。
‘收音机里有声音......好像有人在走路......摔死的人的魂魄会寻找自己的尸身......’
“踏踏踏。”
声音好似更加清晰了,我身子一抖,难以言喻的感觉传遍全身,冷汗不自觉从背后冒出。
是脚步声!宋奎的脚步声!
这个念头一经出现便无法遏止,我目光死死的盯着灵堂中间的棺材,听觉在此刻不断放大,试图捕捉任何可疑的声音。
“咚咚咚咚。”
声音再次响起,但不再是走路声,反而更像是在敲击着什么。
冷静,冷静。
我在心里不断告诫着自己,试图透过深呼吸来平复情绪。
但就在我刚吐出一口气时,敲击声再次响起,这次声音更明显了。
循着声音,我最终将视线定格在了棺材上。
沉闷、缓慢、厚重。
在场的东西,只有敲击棺材才会发出这样的声音!
宋奎回来了!他的魂魄找到了尸身,此刻正在敲击棺材!
脑中像是有什么东西“嗡”的一声绷断,我耳边爆鸣四起,敲击声不断放大,最后化为了节奏古怪的敲打。
一、二、三、四。
每四下一顿,而后重复响起。
人三、鬼四。
师父曾给我讲的故事浮现于脑海,人是阳,故而行为举止多为阳数,也就是单数,所以敲门习惯性的敲三下。而鬼为阴,一举一动乃阴数,为双,敲门为四下。
刚刚的敲击声,是四下!
复杂的思虑将我瞬间包裹,脑中阵阵眩晕感传来,我再也扛不住了,眼前开始逐渐发黑。
“屏气静心,莫要生念。”
就在我即将完全坠入黑暗时,师父的声音如同划破夜幕的光,将黑暗撕破,将我捞了出来。
我定了神,却发现师父不知何时站在了我身边。
师父拍了拍我的后背,示意我安心,“人在精神紧绷的时候容易幻听,所以一定要让自己冷静下来。”
“准备的鸡在哪,你去取来。”师父吩咐道。
我后知后觉的“哦”了一声,小跑着将装在笼子里的鸡提了过来。
“可知道为师何意?”师父抽出绑在身上的刀,这把刀是我们村里屠户用过的,传了几十年,最后送给了我师父。
“以煞冲邪。”我思考了一下回答道。
屠户的刀是杀生刀,平日里烹羊宰牛,日日见血,死在刀下的牲畜不计其数,所以有煞气。而煞气可冲邪,村里做白事的一般都会找这么一把杀生刀来。
师父听到我的回答后满意的点点头,将公鸡提在手中,闪着寒光的刀往公鸡脖子上一抹,温热的鸡血便流淌而出。
我没等师父吩咐,便将装着黄米的碗递到了下面。公鸡的鲜血很快将黄米浸红,而随着师父出刀杀鸡后,那诡异的敲击声便消失不见。
灵堂静了下来,不知是我的错觉还是其他,连刮着的风都小了不少。
公鸡血属阳,以杀生刀破之,煞气冲邪,阳气镇阴。
我默默的将师父的动作记在心上,而师父则取出一张黄符纸在碗中点燃。
火焰舔着碗边,空气中是鸡血燃烧的腥味。
待火焰消退,师父点了一支香插入其中,把碗放在灵堂的供桌上,而后咳嗽一声,“都记住了?”
“嗯。”
“行,休息一会吧,没事了。”师父招招手,示意我找个凳子坐下。
随后我们就在灵堂里守灵,直到天隐隐发亮。
远山出现了抹白色,晨光还未穿透稀薄的夜幕,但周遭已经热闹了起来。
鸟鸣声此起彼伏,期间还伴随着不知名的虫子的叫声。
师父拍了拍腿起身,“时辰到了,出殡,下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