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表妹,你在吗?”
几个下人都被纪簪雪放出去吃酒玩乐去了,屋里只剩她自己。
她没想到这个时候梁从绪会来。纪簪雪抹了抹脸上的泪,慌忙地答了一声就来。
梁从绪披着白狐裘站在门口,皎洁的月光洒在他脸上,显得那张脸像是一块玉一样剔透,他就那样看着她,眼睛里带着几分担忧。
纪簪雪收敛了情绪,将他让进了屋里。
两人认识了一个多月,身上还有婚约,故而相处起来倒也没有像从前那样,严苛的遵守那些烦人的规矩。
梁从绪利落的脱了披风,刚才在屋外,视线模糊不清,如今屋里火烛一照,纪簪雪通红的眼睛,半花的妆面,都被他看的清清楚楚。
“你哭了吗?”
“没有。”语气里还带着浓重的鼻音。
“怎么哭了?”
“没有。”鼻音更重了。
这一刻的纪簪雪,丢盔卸甲,再也扮演不下去那个娇柔温婉的,要勾搭梁从绪的表妹,什么权势什么钱财什么情爱,都不如一份难以割舍的亲情。
即便自父母去世后她一遍又一遍的麻痹自己不去想他们,告诉自己还有更重要的事情她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去做。
可是这样团圆的日子里......
她突然想做一会儿那个扬州城的小姑娘了。
梁从绪上前,俯身要看她的眼睛,被她扭头躲开——怪不好意思的。
“是我不好,今日忽视了你。”梁从绪没控制住自己的手,轻轻揉了揉纪簪雪的头。
她的头那样小一颗,头发那样乌黑柔顺,摸起来倒像是在摸绸缎。
还想摸,梁从绪在心里默默想,不过他很快摒弃了这个想法,并狠狠的唾弃了自己一下——君子不趁人之危。
“别伤心了,我会心疼。”梁从绪发誓,这句话绝对不是他有意说出来的,可他看着纪簪雪那张皱在一起的小脸,微微肿起的眼睛,还有无声的泪水,梁从绪承认,自己很心疼。
终于,纪簪雪哭出声来。
她头低的更甚,泪水像是开了闸一样滚滚而落,一颗接着一颗,滴在自己衣服上,梁从绪衣服上,变成一个个深色的圆形。
她哭的声音很小,像是受伤的小动物独自舔舐伤口,生怕被敌人发现一样。
哭声里带着无尽的委屈与哀伤。
梁从绪突然有一种想把纪簪雪抱进骨血里的冲动......
终究还是忍住了,他知道,有些事情现在不能做。
纪簪雪哭了放声哭了半晌,后知后觉的觉得有个人看着自己哭,特别还是个不是那么熟的男人,好像有点尴尬。
她默默回过身,用帕子擦拭自己哭花的脸。
梁从绪抬手碰了碰纪簪雪的肩膀,温润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阿算,”他叫她的小名。
“阿算,”他又叫她:“对不住,你日后若是有什么委屈,便来与我说,我虽不能开解你,但我可以陪着你。”
他偷偷的叫这个私密的小名。
纪簪雪知道男人轻许的诺言最不可信,却还是为着这一句轻飘飘的话,心弦颤动。
或许,在她的利用里,也可以稍微掺杂一点爱吧。
她半回头,看了梁从绪一眼。
她眼尾红的厉害,睫毛上还挂着细细密密的水珠,脸上的粉黛蹭没了,更显得清水出芙蓉一样惹人怜爱。
“阿绪,谢谢你,我好多了。”
纪簪雪也偷偷叫他阿绪。两人目光交互,又互相缠绕在一起,屋子里烧的热热的,纪簪雪忽然觉得有些不自在。
忽然一阵敲门声响起,而后梁从绪身边的无方的声音响起:“公子,崔大公子没了。”
好似一桶冷水泼下来,这个崔大公子是谁,他们心照不宣。
梁从绪上前一步,替纪簪雪擦了擦泪水:“我表哥去了,我要去崔府一趟,明日我再来陪你。”
纪簪雪点点头,目送着他出去。
崔大公子,也就是崔鹤引的兄长,怎么会这么快?
纪簪雪脑海里不自觉地蹦出崔鹤引的脸,那样张扬又多思,大胆又害羞的人,痛失至亲,会是何等的心碎呢?
她不敢去想。
会心疼。
.
崔鹤引身边的小厮祝融引梁从绪进府。
“祝融,不是找到药了吗?大哥怎么还是去了?”
祝融也是哭丧着个脸,强忍着没哭出来:“梁公子,一开始是说找到药了,那药引子还是我们爷亲自去公主府上求的,可不知怎么的,大爷吃了之后,前几天还好,可越往后身子越虚,全靠老参吊着一口气,如今......”
梁从绪闻言,催促着祝融加快了脚步。
他要先去见崔鹤引。
崔鹤引坐在书房里,房门轻响,他一抬头,看见了梁从绪。
他起身上前迎了两步:“起瑞,我大哥,是被人害死的。”
“什么?!”梁从绪听的心下一惊,顺着崔鹤引的目光看见了那根乌黑的银簪子和几乎就要凝固的小半碗血。
“那碗血是我强拿到的,簪子是我大嫂的,绝对是纯银的。”
一时间信息量太大,梁从绪觉得脑子有点不转弯了。
他回头看了一眼崔鹤引,果然,他脖颈上有一道抓痕。
“松云,你如今可有什么头绪吗?”
崔鹤引摇摇头:“不过,总会有的。”
他眼睛里露出了一点从没出现过的阴狠。
从前父亲去世的时候,自己年幼无能为力,如今兄长去世,自己还是束手无策,如果不是发现兄长死后愈发青黑的嘴唇,也许他就要那样不明不白的死了。
不可以。
他要像兄长为父亲报仇一样,替兄长报仇。
“起瑞,我半夜请你过来,是想让你陪陪母亲,她现在不太好,我有......”崔鹤引叹了口气:“她如今不愿意见我。”
“如今,我只能信你了。”
“好。”梁从绪没有不答应的道理,他这个姨母,反倒要比亲生母亲对自己还好。
祝融引着梁从绪出了书房,临走前,他深深的看了一眼崔鹤引:
“松云,万事小心,千万不可莽撞。”
崔鹤引像是答应了一句是,又好像恍惚间呓语了一下,不知道听进去几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