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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军士们面面相觑,人群中,不知是谁先坐下,其他军士便像推倒的多米诺骨牌,首尾相接,席地而坐。戴知机与全衷换过眼色,立于队尾,在初阳下安若磐石。

“把羁押的弟兄也请过来。”牛摸鱼吩咐道。

“我先来做个小调查吧,”见戴知机领着一行人走来,牛摸鱼翘起二郎腿,环视抬头注视的军士们,“咱们队伍里,有多少是过去伏丘帮枪骑过来的弟兄啊?”

立于牛摸鱼身后的霍潇然举起右手,深重的影子投射在地面上,激起军士们强壮手臂的涛浪,在水面上舞动波漾。

“看来大半都是过去枪骑过来的兄弟,”牛摸鱼咧嘴笑着,意味莫名地点了点头,“枪骑好啊,威名远扬,无论在哪里都是个好把式。我还特别喜欢命新军,枪骑的很多兄弟也是从命新军时期过来的精锐吧?你们知道我为什么喜欢命新军吗?”

军士们只是呆呆盯着牛摸鱼,别无他话。算是意料之中的反应?

“命新军是个有信仰的军队,直到它寿终正寝的那一刻,它都没有放弃它的信仰,”牛摸鱼站起身来,一手立起地上废弃的木板,让全衷拿来烧过的木炭,在悬空木板上写下一个方方正正的大字,“你们认得这个字吗?”

“这是‘武’字!”军士中稀稀拉拉有人应声。

“没错,这就是文武双全的‘武’字,命新军的统领元密通,包括整个命新军,为什么受人尊重?因为他们懂得这个字的含义,”牛摸鱼说着,将拆分开的两个字写在大字下,“‘止戈为武’,什么意思?都不打仗了,都和平了,大家过得都幸福了,安居乐业,每个人都能在和平的时代自由地发展,自由地追求梦想中的生活,这就是止戈,这就是武。”

“止戈为武……”郭俊喃喃自语。

“潘松武、张鑫得、郭俊,还有你们这些参加斗殴的兄弟,你们说自己有没有错?”话锋忽转,把军士们打了个措手不及。

“我们有什么错?那些蛮子死性不改,把他们留在郡西,迟早要害死我们汉人!”潘松武额上青筋暴露,怒目圆睁,恍若一头咬牙切齿的恶兽,他身上没有绳套,心中牵出的细线却将他牢牢锁住。

牛摸鱼看着面容抽搐的潘松武以及他身后附和的一些军士,猛然站起,六尺高的汉子浑身透出无形的威压,一时让军士们都忘止动静,“荒唐!如果齿蛮族的人真的像你说得一样,都是些嗜血的恶徒,那我问你,什么样的恶徒会起早贪黑,每天凌晨就往宣尚郡跑,就为了在宣尚潮湿的林子里、深山上采些山漆、石斛、菌子,能赶在市集上买,就为了图个温饱;什么样的恶徒,咳咳,会为了适应咱们郡西的环境,努力学习汉语,与邻里和睦相处,乡里乡亲有忙的就搭把手,嗯?齿蛮的人也是人,他们是和我们汉人一样,是真实,切实的人!我们有喜怒哀乐,他们也有喜怒哀乐,我们会哭会笑,他们是不是也会哭会笑呢?本来人家汉语说得不利索,是件不大的事,你们就不肯放过一丝一毫的机会要找场子,人家因为你们不会说蛮语打你们了吗?嗯?”

戴知机与干部们摁下欲要起身的军士,摇动的额上蹙眉颇现。

牛摸鱼接过全衷递来的茶,大半灌进口里,还有小半给他脖颈、胸前洗了个冷水澡,“大家和齿蛮族的人,有仇恨,有误解,都是可以理解的,毕竟过去打了这么些年,咱们枪骑,咱们荒服也死了不少兄弟。可我们和你们,也是不久前才刚打过一场大战,我们愿意接纳包容你们,为什么你们不能接纳包容齿蛮族的大家呢?他们过去在贫瘠的宣尚东部,那里山地很多,产的粮还不够咱们一口吞的,在林子里,野物收成不好就要跑到红叶来掳掠,可现在情况不同了嘛!大家成了一个大家庭,一起为建设郡西出力,齿蛮的父老乡亲,有很多下了田地,有不少在街上摆摊做起了生意,还有不少跟你我一样,在军队里做事,成为一名保卫咱们郡西的光荣的军人,三师里就有很多嘛,这是大家都清楚的,你们这次去宣尚,就是和三师的部队一道去的,他们的副师长你们应该都见过,尤慎,就是齿蛮族的嘛,他们都在为郡西的建设出力。”

牛摸鱼转头看向半低着头的潘松武等人,潘松武的表情柔和了一些,回转头来,场上的军士们也都聚精会神,“当然了,无论是之前你们加入紫烟军,还是现在齿蛮加入咱们的大家庭,都不是什么强者对弱者的接纳,大家走到一起,各司其职,为了让每个人都过得舒服,过得幸福出力,这就是我们强大的包容力,是其他任何地方和任何的军队都无法比拟的。我敢断言,紫烟军,不同于现在赤县大地上任何别的军队,我们不是凌驾在百姓和法律之上的,我们紫烟军存在是为了什么?为了维护我们安定的环境,有了安定的环境才能发展,大家才有钱挣,有好东西买。可现在呢?我们军队不但不保卫自己的老百姓,反而跑到老百姓里主动挑起争执,这样的军队,怎么去取信于人,怎么可能打胜仗?我们的粮食,我们的兵源,我们一切的一切,全都来自老百姓,军队好不容易立起来了,老百姓却过得比以前差了,你们自己说说,你们做对了吗?”

“首委,我……我错了……”郭俊“扑通”跪在地上,咸水浸润了一指地面。

“郭俊,你太没有骨气了!”张鑫得作势要抬脚踹向郭俊,却为身后军士所阻。

牛摸鱼见潘松武沉默不语,起身高声向戴知机问道:“戴连长,军委对涉事人员的处置意见下达没有?”

“报告首委,军委意见已经下达全军!”

“首委,我们知道错了,以后绝不再犯,可不可以请军委从宽处置!”一名军士从队列中站起,请求道。

“军委的决定岂是说变就变的?”牛摸鱼对潮涌而起的附和声置若罔闻,转向立得笔挺的羁押军人,“你叫张鑫得是吧?”

“我就是张鑫得,有两个蛮子就是我手刃的!我才不会像别人一样跟你求饶,这是我作为军人的骨气!”张鑫得挺起胸膛,似乎恨不得向全世界宣告他的大义凛然。

“戴连长,对顽固分子,要严惩不贷!把张鑫得押下去,等待处置!”

“是!”戴知机来到阵前,吩咐军士将张鑫得带走。

“老张,别再嘴硬了!错了就是错了,认个错吧!”

“是啊,老张,别再逞英雄了,咱们白就是白,黑就是黑,怕什么认错呢!”

军士们的劝说声此起彼伏,张鑫得只是不为所动,只留下地上的小滩唾沫。

“郭俊!”

“是!”郭俊猛然抬起泪痕显然的脸,注视着牛摸鱼的双目。

“鉴于你的认错态度良好,我可以代表军委考虑减轻对你的处罚,但具体是否实行还要看死者家属对你的态度。”

郭俊紧咬唇肉,“首委,我不求死者家属的原谅,只希望能有机会和他们当面道歉。”

“你会有机会的,”牛摸鱼背手看向神情掩掩的潘松武,“原第二师直属骑兵营一连连长潘松武,在此次斗殴事件中犯下严重错误,鉴于过去曾立下重大战功,现先行撤去连长职务,暂留军中观察,经军委严肃讨论后再行处置!其他涉事人员,全部记大过处分,下次再犯,根据军法从重惩罚!大家明白了没有!”

“明白!”军士们随牛摸鱼起身整齐敬军礼。

“还有一件事,你们是不是有人私下里叫你们戴连长骑墙鸡啊?”牛摸鱼平静地注视着闭唇无言的军士们,蓦然咧嘴浅笑,“哪个小子想出来这个鬼绰号的,挺有才啊,骑墙鸡,也不怕把卵子给碰碎喽。”

“呵呵呵呵呵——”

“笑,笑!”牛摸鱼敛起笑容,褐瞳中闪烁着凌厉的光芒,“好笑吗?嗯?你们戴连长,就因为阻止参加斗殴的人下山,就因为及时向营部汇报了情况,就成了什么‘骑墙鸡’,我告诉你们,在战场上,你们戴连长不会比你们其中的任何人畏缩,在战场上一起出生入死的兄弟们,这么点信任都没有?”

“报告首委,这个绰号是我的主意,我错了,请首委惩罚!”牛摸鱼话音未落,人群中近八尺的汉子高声呼道。

“我用过这个绰号,请首委惩处!”军士中多有响应者。

“好小子,”牛摸鱼来到队伍中,有力的手掌拍在汉子的臂膀上,这军士看起来也就二十来岁,倒是年轻得紧,“这次就算了,以后再有用这种狗屁绰号的,自觉做三百个俯卧撑作为惩罚!”

“是!”

“郭俊归队!现一连所有成员马上列队,随我下山到紫烟村!”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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