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月三日酉时镇南天外庐
天外庐后院的圆桌上,摆了满满一桌酒菜,隆岚钟给甲丘乐斟满一杯酒,将自己杯中的浊酒一饮而尽,“丘乐,这么久没见,我可得和你好好聊聊,现在郡西比较困难,多是素菜,莫要见怪!”
“岚子,我可好久没吃你的菜了,可是想念得紧呐!哪还管什么荤的素的!”甲丘乐笑逐颜开,与众人祝酒,旋即坐下夹了一大盘菜放在隆岚钟碗边。
温玉妆尝过一块鳝片,滋味确实鲜美,平日不见隆岚钟下厨,这厨艺出人意料。她瞥过身边忙着扒饭的宁与沁,轻声问唐眼光道:“眼光,你和甲丘乐熟吗?”
“谈不上,只是以前见过几次。”唐眼光说着,把碗中剩下的浑汤喝尽。
原来甲丘乐早到郡西,因为公事出行,今天方才归来,隆岚钟与小队众人从小荫林回来,见到甲丘乐,喜不自胜,便遣唐眼光、汤心练到市集上买了酒食,亲自下厨,做得这一桌佳肴。
“我看队长和他关系很好呀。”
“甲兄算是队长的发小,他们在扶济区时就玩得好,很是意气相投。”
“论起侦察,甲兄可是一把好手啊,绝不在老昌之下,甲兄能进队,我们队伍就更加完善了!”宁与沁禁不住,自取酒满饮一杯。
仙乡镇紫烟军中央军营
“首委到!”
屋内众人闻听呼喊,同时起身敬礼,牛摸鱼风尘仆仆来到首座,随后跟进的全、裴二人迅速归位。牛摸鱼示意众人坐下,一掌拍在张贴地图的示意板上,大笑道:“哪个老伙……老同志挺懂事啊,早就把地图给老......我贴好了。”
“这不是常识么。”蔡韬瞥过谭让,回哂道。
“看看老谭、老蔡,这就是细心,咱们这些粗人要虚心学习啊。”牛摸鱼咧着嘴,众人一齐哄笑。
牛摸鱼趁着侍卫上茶的功夫,把详细的地图看了个遍,这地图确实与众不同,只有伏丘原—幕开林一线的详细示意,如河流、地形、建筑树林等一一明确标明,连对应的尺寸都精确到了毫厘。
“这是谁的杰作啊?我就没看过几次这么工整的图画。”牛摸鱼手指在面板滑动,问道。
“除了白羽昇,哪还有第二个人能画出这种图啊?”宫又术指画笑言。
“也是,这笔迹都是飞小子的嘛。这小子还成天嚷嚷着要上一线,他一个人顶咱们紫烟军一个师!他要是没了,损失可就大了!”牛摸鱼说着,全神贯注于纸面,不觉在幕开林周遭画出一道圆圈指痕。
平波清端坐在角落,似乎对蔡韬投来的目光丝毫没有察觉,只是望着光线明亮的前座面板。左满谅蹙眉问道:“首委,平波清好像还没达到参加中央军委会的级别吧?”
“他是我特别请来的,”牛摸鱼闻言这才转过身面对众人,凝重脸色烟消云散,“紫烟军成立之初,参考蔡韬和卜时渊的意见,我和宫又术……宫副委成立了一支以平波清为队长的特别行动小队,作为与兑州特别战斗部队的对应,这支小队从成立到现在,只有我和宫副委知道,现在我们决定在整个军委会里公开这一机密,今天请他来,也是为了给我们在东线的作战提供一些关于特种作战的建议。”
温玉妆领韩雬雯、邱幼璇则在后院收拾残局,小队其余众人则守在摇摇晃晃的隆岚钟身后进屋去了。隆岚钟一头扑在大厅沙发上,翻转过身,埋在柔软的棉垫中,挥手呼喊,“再拿酒来!今天晚上喝个痛快!”
宁与沁转身要走,甲丘乐一把将他拦住,望向面如红枣的隆岚钟,“岚子,你平素从来不喝酒,一两杯下去就醉了,今天酒已经过量,不能再喝了。”
“些许淡酒,何足道哉!任我放怀畅饮,多少酒都不是问题!”
“他每次喝醉之后都会这样发酒疯?”
甲丘乐看向刚步入屋内的高挑女孩,不禁摇头笑道:“我也没见岚子醉过几次,在扶济区时闵嫂一向不肯岚子喝酒,他自己也不喜欢喝酒,只是有时解闷,喝两杯就醉了,醉了就要纵论天下大事。”
“纵论天下大事?”隆岚钟弯身一拳砸在桌面,“去他娘的天下大事,老子就要成个寓公了,什么风声雨声读书声,家事国事天下事——干老子屁事!”
蔡韬掌覆地图一角,面向在座众人,“各位委员,我们让出五十里地面,无异于把我们本来就相当有限的纵深给缩小超过四分之一,我们在宽正面无险可守,要是郡军来攻,必然长驱直入,到那时,仙乡镇就岌岌可危了。”
“老蔡说的不是没有道理,但是战术只是作战的一个方面,”侧向面板的全衷与投来目光的众人保持着眼神交流,“从整个战略上来看,我们的重点应该放在郡南。郡东已经由郡军收回,郡南小石城的军力不强,如果现在就和郡军开战,会极大地消耗我们的实力,得不到尺寸之地,进而影响我们夺取郡南的战略。”
“在这一点的意见上,我和全师长是一致的。”谭让拿起桌前的文件甩弄,说道。
“我们四师大多数许多干部还是倾向于打的,主战的干部写了一份报告交给我,上面还有他们的署名。就算不能大打,我也希望我们能适当做做反击,不然我没法给手下的军干部一个交代。”蔡韬看向左满谅,左满谅当即从蔡韬座前的文件堆里翻出一张薄纸,上面签满了四师各指战员的署名。
牛摸鱼拿过请愿书,轻弹纸面,“这里面为首的是方琼才吧?”
“是,他一直是坚定的主战派,首委也知道他的性格,在寨子里时大家就叫他‘方老虎’,他是恨得牙痒痒呐。”
“你回去告诉方老虎,要么就把性子给我按捺下来,严格服从军委的指令,要么他到中央军委来,我到他一团去。”
众人闻言都露出笑容,就是蔡韬也轻笑着抿嘴,低首摇头。
“不过想打嘛,还是可以打的,”牛摸鱼话锋一转,“就要看他能不能胜任了。”
甲丘乐言语中透着戏谑,“岚子,你每次都这么说,还不是每天关心军政大事,这话呀,莫要憋在心里,吐出来总比藏着好。”
“哈哈哈,知我者,丘乐也,”隆岚钟推阻温玉妆取来的越桑牛乳,就着着擎住笔端,半干的墨迹在桌上纵横,“东边郡军尚强,弓许众敢冒天下之大不韪,贸然西进,无非是试探紫烟军实力,前线让出这么多地面,弓许众必然更加骄纵,庙算多者胜,就目前而言,我紫烟军庙算胜郡军多矣!”
“妙算多?这提法倒新鲜。”汤心练翘着二郎腿,手里的一捧小食边吃边吐。
“汤老弟,你们队长说的和你想的可不是一个东西。”甲丘乐拍腿乐道。
温玉妆的“魔爪”猛然抓向汤心练的肩膀,“起来和两个女孩子收拾餐桌去。”
左满谅悻悻坐下,牛摸鱼视若无睹,“我知道,依你们的性子,压根就不愿意打这种仗,就是要打,也是罗峙更合适。话要讲清楚,你们四师方老虎才堪重用呐,要什么仗都打得,不然怎么统帅一方呢?”
“各位还有什么异议没有?阎师长、尤师长?”宫又术问道。
“我对东线的情况不是那么了解,综合前面双方的争论,我还是更倾向于首委的方案。”阎顺才又用放大镜仔细查看了一遍文件,答道。
“我也一样,险棋是险棋,但是不入虎穴,焉得虎子?”尤慎颔首。
“那就举手表决吧。”牛摸鱼率先举手。转眼间,屋内大半委员都举起了手,左满谅瞥过身边缓缓举起手的蔡韬,终究抬起了手。
“接下来要讨论的就是西线问题,西线不稳,我们就有多线作战、兵力分散的危险。”
“关于这点,”阎顺才从随身携来的破旧小包中取出一叠文件,上交给牛摸鱼,“尤师长主导制定了一份完整的作战计划,我认为可以比较好地解决西线问题。”
牛摸鱼一边翻看手中文件,一边命侍卫将文件分发给在座众人,“按这个计划,大概什么时候能达到战略目标?”
“今年年底之前,应该可以完成这个计划。我们可以根据军委的计划调整作战部署。”尤慎回答道。
“好,就今年年底左右完成这个计划,时间上是比较重合的。”牛摸鱼放下文件,掩不住脸上笑意。
隆岚钟双臂垂搭在沙发上,面朝天花板,瞳中映着银光,“可惜啊,可惜!”
“岚子,你说我们庙算更多,现在怎么又可惜了呢?”甲丘乐双手相握,直勾勾盯着隆岚钟,他已经习惯了在岚子醉酒时扮演这种角色。
“怎么不可惜?军委在东线着墨甚多,在西线却半点功夫不下,直接昏了头。想那宣尚宝地,沃野千里,资源丰富,战略纵深极广,正是充当战略后方的好地方,军委却……却……”
“岚子,你是不是要吐了?”甲丘乐见隆岚钟弓下背,赶忙起身要去扶。
“没……不……”隆岚钟抑制住翻滚的胃液,将昏沉的脑袋靠在沙发上,“军委何其愚蠢,竟然打击云蛮部落,云蛮是宣尚主体之一,他们一向勤劳耕作、捕猎,反观落山蛮呢?烧杀抢掠,无恶不作,狗仗人势,军委这样乱搞,云蛮不附,落山蛮和献祥联合,全都是敌人,以后再要步入宣尚必定是,是……难上加难!”
牛摸鱼以手指天,“我们的政治攻势也不能落下……”
“首委,我们这里有一份提案,是关于军队训练的。”全衷举手打断牛摸鱼。
“哦?拿来看看。”牛摸鱼伸手接过。
“在军队训练方面,老左和老裴比较有经验,我们之前就讨论了一下,制定了一个比较完整的训练方案,按照这个方案试验,在我们二师贺泉睦的一团和四师方琼才的一团效果很不错,我认为可以进行推广。”
“这个方案很不错嘛,和吴起的练兵方法有异曲同工之妙。”
“嗯?”众人面面相觑,茫然地望向从容翻看文件的牛摸鱼。
“就按这个方案实行吧,小卜、小陶,会后你们派人把文件抄送各个师部。”牛摸鱼将文件转交充当临时书记员的卜时渊、陶乐郎两人。
“西线的后方问题、军队训练问题还有目前对东线的战略态度问题都已经解决了,还有一项很重要的任务,要在今天解决,老谭!”
“是!”谭让应声而起,将早已整理好的文件依次分发给在座众人。
“这份对东线的政治攻势计划我提前看过了,用三个词来概括:精准、高效、明了。”
“弓许众表面上是个谦谦君子,其实心里傲得很,一幅老子谁也不服的架子,拒人于千里之外,”隆岚钟随手一挥,那毫笔便飞出,滚落地面,留下一道墨痕,“既然这样,那我们就东西对进,让他跟咱们一起走钢丝。”
“老谭的这份计划我是举双手双脚赞成呐,这在将来,必然是个神来之笔。”全衷摊着双手,与众人笑道。
“小波……平波清,你上来,”牛摸鱼指向白板,“跟大家说说新制武器。”
“是!”平波清提着木箱走向台前。
“拿,拿纸笔来!”隆岚钟亢奋地拍着桌面,不断呼号。
甲丘乐刚要起身,不想唐眼光已将纸笔取来,还将巨幅草纸凭证摊在桌面。隆岚钟装腔作势地吸着空无一物的酒杯,提枪在纸面上笔走龙蛇,诗歌片刻即就。
“北有渭
牖敞玉为印,穹合月作宾。舞旋剑成令,思静宇何清。
刃砺墨问信,渭遥渡有期。光辟寒余尽,龙乘风波平。
红叶隆岚钟”。
窗外的星月嵌在隆岚钟双眸,随他一同倒在沙发上,没了光彩。
后记:
隆岚钟从睡梦中惊醒,迷迷糊糊从地上爬起,覆盖身上的棉被掉落在地。他顺势撑着沙发慢慢站起,这才发现自己是在大厅,看样子昨晚在沙发上睡了一宿。
“哪个王八羔子这么大胆,敢在桌子上乱涂乱画?”隆岚钟眼见桌子边缘尽是干墨,不禁骂道。
“你还说呢,喝了酒就当没事人啦?昨晚你弄的全部都要擦干净。”
隆岚钟脑袋往前一倾,从后拍他的不是温玉妆还有谁?
“这是我写的?”隆岚钟不觉瞪大了眼,飞也似赶毛司里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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