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月三日辰时紫烟军第一师驻地
宫又术全神贯注在桌面的地图上，食指不觉按在了幕开林的位置上，如果郡军执意要在这个时候大打，抢先占领幕开林就是当务之急，现在整个郡西的东线防线，除了幕开林，无险可守。
“宫帅，咱们一师连以上的指挥，四师蔡韬、左满谅和他们连以上的指挥都来了。”谭让掀开帘帐，向宫又术汇报道。
“昨天不是开过会了吗，他们还来干什么？”宫又术移不开目光，沉声问道。
“我们排以上的干部肯定是听到了四师的一些风声，蔡韬亲自来，看来是来者不善。”谭让说着，回身转出，将干部们领进帐中。
“宫帅，我们四师不请自到，没有搅扰到你吧？”蔡韬作揖轻笑。
“有话就说，有屁就放，这是咱们紫烟寨出身的传统嘛，”宫又术豪爽挥手，与众人坐定，一番话又惹得众指挥员发笑，“有什么说什么，少点文绉绉的。”
蔡韬半垂颈摇头，左满谅自然接下话茬，拱手道：“宫帅，我们认为把前军撤出五十里地面，全都让给弓许众那苟王八不太妥当。”
谭让环望众指挥员，问道：“大家都是这样想的吗？”
“谭帅，我们平白无故让出五十里，以弓许众那张扬的性格，肯定要得寸进尺，本来伏丘原就无险可守，要是郡军继续西进，局面就很被动了。”第一师一团团长茅利势发言。
“老茅说的是呀！咱们还怕了郡军不成？只要宫帅一句话，咱们四师一团马上东进干他娘的！”方琼才猛拍大腿，忽从凳上蹦起来。
谭让瞄过一言不发的宫又术，“还有不同意见吗？”
“我，”四师二团团长罗峙即刻举手，“收缩战线，我们可以打好正面的硬仗，就算是郡军倾巢而出我们照样不怕，这对我们是有利的。”
“茅团长说的得寸进尺的问题，关键在于我们能不能在政治上处理好和红叶城的关系，弓家刚刚得了郡东，郡北的红薪联肯定不乐意再看到弓家把郡西拿下，易家、安家是不是和弓家一条心还很难说，楚泽、越桑、河央的后顾之忧是弓许众不能不考虑的。”一师二团团长姜欧颔首赞同。
蔡韬横起手臂，撑开的手掌指向帐顶，“弓许众是个典型的军人，是个典型的莽夫，指望他讲什么道理、有什么正常思路完全是不切实际的想法，同志们，我们不把弓家的郡军给干翻，他们迟早要把我们郡西吞并了，先发还能制人，落后了可要悔之无及！”
“收缩战线，缩小防区，是首委的决定……”
“我看让出五十里没有什么不妥嘛，”宫又术打断谭让，目光所及，蔡韬、方琼才各自坐下，“他弓许众想要这块地面就让给他好了，我谅他也守不了多久，咱们终归是要收回来的。现在忍一时，也不是单纯为了忍在忍，而是为了以后更好地发展，我看不但五十里可以让，他要是还来，再让他二十里、三十里又何妨？这些空地，他喜欢就拿去好了，正好省下咱们运粮的功夫。”
“我已经制定好了对付郡军的战略方案，这五十里就是郡军的极限。”谭让补充。
“谭帅有几成把握？”
“九成。”谭让此言一出，不惟发问的蔡韬，在场众人都或皱眉，或瞪眼。
“首委正在赶回来，军委会要开一次全体会议，老谭的方案会在会议上拿出来，各位还有什么不同意见，可以拿到会议上去提。”宫又术站起身来，将桌面上的地图翻了个面，一师各干部旋即起身敬礼，各自离开营帐。
蔡韬深深望过宫又术，领着四师众人离开。
“老茅！”
茅利势一愣，回头正见谭让快步上来，几串硬块便塞到他的手上，“谭帅，这是？”
“这不是，咱们紫委会推行新币制，津贴刚到手。你一家从紫烟村过来，家里没了田地，四个人呢！正是困难的时候，我和宫帅两个人家里没有婆娘，津贴多得用不完，一合计，正好是有余补不足喽。”
“谭帅，这怎么好意思让你们……”
“客套话就甭说了，咱们都不爱听。我倒、听人说珺儿和家里人一直不对付啊，你没在家就菊珠、小勇和她就更不好谈了，找个时间回去看看，可别把孩子憋坏了。”
“是，谢谢谭帅关心。”茅利势眼眶有些发热，把钱揣到怀里，眨了眨眼，反身去了。
小荫林
“停！演练到此为止！”隆岚钟高声呼喊，密林当中十数道身影浮现，正是独立小队和特别第一队的众人。
“隆哥，我们还没打完呢，怎么突然就这么结了。”昌沛荣只把个身热了，难掩埋怨。
隆岚钟忍俊不禁，“这还用打吗？都给老子气笑了，我们队里要么就是像老宁、老唐、玉妆这样能躲一躲的，其余的都是被摁在地上捶，以你的探查功夫，要找出剩下的人也只是时间问题，这还打个什么。”
“隆岚钟，这就是你带的队伍？”平波清颏上的扣船翻不过身，抱胸沉语。
“按这个水平，要是执行特种任务，能活着回来一两个就要谢天谢地了。”蓝榘镇在旁拍去肩上尘土，言语间不无嘲讽。
韩雬雯低着头，看上去在沉思。好歹柳惜时灰头土脸，一步一顿来到隆岚钟跟前，“队长，我觉得我们这阵子的训练还不够严格，我......差得太远了……”
“想要往上走不是一朝一夕的事，依我看，你就每天到平队长这里做做特训吧，把体能练上来，其余的特训就在队里做。”
“隆岚钟兄，你倒是舒服啊，什么麻烦事都扔给我们队长。”蓝榘镇领着特别第一队众弟兄从林中现身，笑道。
“那是当然，有资源就要充分利用，浪费了岂不可惜。”隆岚钟望着前来的蓝榘镇，勾嘴回应。
“队长，我也想接受特训！”汤心练举手呼道。
“好，我和平队长商量商量训练的具体细节。”隆岚钟说着，给平波清使了个眼色，由隆岚钟领着，两人来到旁边的林间草地上。
“你有什么事要和我说？”平波清环视四周，这片地方除了枝头放歌的鸟儿和藏身草丛、泥土的杂虫，也只有面前的一点生息。
“你还是有点敏感性嘛，”隆岚钟一屁股坐在杂草地上，只觉臀底有些微凉，“邱幼璇，你认不认识？”
“你怎么会知道这个名字？”
隆岚钟见平波清瞪大了双眼，不禁汗毛倒竖，摆手道：“你别紧张，我就问问你和她之间有什么过节。”
平波清握紧腰间的剑把，视线漫无目的地在周遭游走，终于落于巨树树干上，“算是有仇吧。”
“看样子你是不打算细说，”隆岚钟伸直盘起的双腿，一个鲤鱼打挺从地上跃起，“你不想说没什么关系，但我要告诉你，如果不从过去的阴霾里走出来，就不算是真正前进了。这种陈词滥调我相信你听过不少，但前人的经验毕竟还是有道理的。”
“我知道。”
“你当然知道，”隆岚钟摊手，渐渐走远，“你最近就少来城南吧，出门记得戴个斗笠、帽子之类的，要是在街上不小心撞见就不好了。我会先管着她，但肯定是一时的，该怎么做你自己好好想想。”
隆岚钟大踏步地走开，在他步尖直去，数十里外的东边，红叶城城西的一间小屋里，安若素正坐在座位与一名行为儒雅的男人相对而坐。
荣秀这个苟王八，收受贿赂脸不红心不跳，还有些大义凛然的意气。安若素将一本厚重的订装书放在桌上，缓缓推向荣秀，“荣先生难得糊涂，现在郡东所有商业归我所有，司寇雄手下的人马大半投到了西处，和苍狩擎坐在一条破船上，沉到河里可没人救。”
“公子，不是看你风头正盛，冉商主哪会一直没动静呢，”荣秀翻开书页，瞳中彩芒随合上的书本消散，“现在就更明朗了，以后只要公子有说的，我们南处绝无二话。”
“每月的总会汇报，都是荣先生代冉叔做的吧？”
荣秀命人将书收好，抬眼道：“不错。南处的账都经过我手，所以我是比较清楚南处的经营状况的。”
“小石城地连南北，和南边的越桑商联多有往来，就是红叶城里不少珍玩粮米也得仰仗越桑，只是这次李适在小石城，我听说不很愉快？”
“奚梓材这人本来就不懂变通，就是我们交给他的事情，他也多有缺失，现在李代办到了郡南，沟通郡南、郡北的关系，确实是皆大欢喜。”
“荣先生说得太好了！”安若素靠在椅背上，自顾自鼓起了掌，“现今四处各自为政，掣肘的地方真是数不胜数，要是总会把四个分处联络起来，大家不是赚得更多？”
“公子……这我之前可没听说……”荣秀抿嘴。
“现在听说也不迟，”安若素浅笑着，一个眼色，西处的人率先退出，南处的随从也在示意下离开，“我要的东西不多，很简单，只要一个表态就行。”
“公子，这件事可不是我们南处表个态就能行的，稍有不慎，我们都得万劫不复，我们冉商主喜欢稳妥的事情，我相信公子这样的聪明人一定也喜欢收益和风险匹配。”荣秀白皙的手在桌面上下起舞。
“有一种没有风险还收益很大的方法，”安若素靠在桌面，与荣秀四目相对，“首先，最后表态；其次，南处的经营焕然一新，我们可以看看新官三把火有什么样的效果。”
荣秀的手悬在空中，终究缓缓落在杉木桌面，就是这桌面稍微的起伏，都能将他细柔修长的手割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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