隆岚钟与甲丘乐一路打听了“无名老人”住处,在偏僻的石路上左转右拐,没想到竟闯入一片茅草地界,这便是隐藏在热闹集市里的影子城,是他自己,也是他的挚友。
“岚子,你和向伍很熟?”甲丘乐对这样荒凉不生情趣,只觉无聊,索性随意聊话。
隆岚钟目光在鳞次栉比的城中村里四处追寻,随口答道:“算不上,我到现在只和他见过两次。”
“我听说他一直在红叶城,什么时候来的仙乡?”
“就前一阵吧。他在红叶就一直是个硬茬,弓家恨得很,要不是易与雯一直保着他,那群苟王八早就动手了,十回八回都不够他死的。”
“看来这次弓许众收复郡东确实打破了三大家之间的平衡呐,易与雯都保不住他了。”甲丘乐避开茅草房里的阴冷视线,前方的路愈加错综复杂。
隆岚钟对漠然的目光回以浅笑,秋风稍稍有些暖意,并不影响气候仍然往凉转,“可不是,听说向伍看不过弓许众手下一个军官欺压民女,把那军官摁在地上打了一顿,弓家已经是点着名要他的人头了。他能来郡西也是件好事嘛,这样的人才可是不可多得的。”
“他女儿倒是和他一点不像,一个稳重,一个叛逆,一个家就是两个世界。”
“也可怜他这个当爹的,爱人去得早,一个人把女儿拉扯大,我看他也不像是个能和小女孩交流的,有时候说的比做的管用。”
“唉,家家有本难念的经啊。”
甲丘乐话音未落,隆岚钟蓦然顿足,顺光望去,三个张扬阔步的人影穿行在小路之间,这三个他们一刻多钟前才见过面。
“他们来这里干什么?”甲丘乐轻声问道。
“答案已经很明显了。”隆岚钟眼见三人摸进一间破旧的茅草房,与甲丘乐蹑手蹑脚到了茅草屋矮窗边,蹲身静静观察。
佝偻的老人坐在矮凳上,见到三个年轻人夺“门”而入,并无惊讶,起身将桌上地上一干东西收了。三个青年并不阻止,静看老人怀抱物什坐回矮凳,方才踱步上前直接上手,与老人争抢起来,嘴中还不时念叨着污言秽语。那老人却不声不响,只是喉管里不时发出沉闷的“哼哼”声。
隆岚钟领着甲丘乐绕到前门,怒詈道:“苟王八还不马上住手!”
“你们怎么会在这里!”江朗一激灵,顾不得手上的活,一个兔窜缩到了墙角。
龚海超不慌不忙,回身挡在老人身前,“你怕个屁,在这鬼地方有什么好怕的?就是我们把他们两个干了也不会有人知道。”
“干!”于昂杰掏出随身小刀,直冲隆岚钟而去。隆岚钟拦下甲丘乐,后撤出门前,只看小刀近前,迅雷疾起,擎住于昂杰手腕,顺势反扳,于昂杰手上生疼,刀片落地间,隆岚钟一拳冲在脑门,他身形挺直,登时没了知觉。
隆岚钟眼尖,见龚海超持刀接踵而至,一个侧身躲过尖端,龚海超趁势起腿,隆岚钟岂能不知,一个翻身,恍若南北起舞,自龚海超胯下上顶,龚海超还要挥刀,身形已晃得厉害,独是平地起飞,一下子翻出七八尺远,刀也落在一旁,想要爬起,臀下却钻心地痛,只要他躺平。隆岚钟哪里肯放过,自上前将人拉起,手上像提个人偶,右拳扎扎实实三四下抡在龚海超腹上,龚海超皮下一紧,一股酸热上涌,蓦然间肚里稠的稀的和在一处吐在地面,几乎把晌午囫囵吞下的干干净净还与自然。隆岚钟见这苟王八脸色且青且白,忖度再要动手,难保不出人命,便也罢手。
这场面江朗真真切切看在眼里,他急切弄刀径向墙边老人,一道青电乍现,耳光结结实实扇在他脸,纵是昏暗屋内,也是星光遍天,甲丘乐夺过短刀,揪住青年乱发,送往屋外去了。
“爷爷别打,爷爷别打,孙子不闹了,绝不再闹了!”江朗膝碰石面,磕的头同膝下痛觉一般响。
“带上你两个狐朋狗友马上滚,以后再敢来这,老子见一回打一回,打死为止。”隆岚钟一脚跺在地上,江朗斜向翻滚,便从隆岚钟脚侧爬奔而去,两个弟兄早忘在脑后。
于昂杰刚刚恢复神志,扶着腰侧缓缓爬起,毫不觉鼻下两条红的,半曳着龚海超,留下弯折细线去了。
隆、甲二人走入屋内,向那老人说话,“老人家,我们是朱老爷子请来帮你的,你没事吧?”
无名老人怔怔盯住两人,未见干瘪的喉结鼓动。
隆岚钟一拍脑门,这才想起朱老爷子的交代,试探性触碰老人前臂,看过没有反应,这才小心翼翼牵起颤颤巍巍老人的手,带到前院,拿起龚海超等落下的小刀在地上刻字。
老人凑近眯眼看过,微微点头,“我每(没)事,你们回句(去)吧。”
隆岚钟听老人音混,想来是久未说话,又在地上刻上一行字:“老人家,你就跟我们一起回去吧,朱老爷子让你住他那,两个老友住在一处也有个人能说说话,带水街可比你这好多了。”
隆岚钟字未刻完,老人先已一个劲摇头,“我不走了,我就住在这挺好的。”
“你住在这治安不好,要是又有前面那伙这样捣鬼的,我们可难得时时顾到你。”
“我还要在这等我家小子回来,他要是回来了见不着我……可坏了事喽,他到外面做生意去,指不定明天就回来。”
“岚子,朱老爷子早说这老爷子脾气犟,恐怕要换个讲法才有用。”甲丘乐看不过,启口提醒。朱老爷子早说这无名老人是个脾气倔的,亡妻早故,一个人讨百家饭养大儿子,好在这儿子也是个知孝顺的,只可惜一年前和城里几个青年说去小石城讨生计,结果便了无音讯,朱老爷子也和无名老人多次提说这件事,无名老人全不听从,每日得闲便在门口东望。
隆岚钟颇以为然,提刀信笔在地上划写,“我们租着朱老爷子的房子,把你领回去了,他还给我们减房租,你就当是卖给我们个人情,日后我们再来报答。”
老人扁嘴摇头,隆岚钟却全然不顾,继续刻写,“你儿子的事好办,我让你邻居帮你看着,只要他回来了就给咱报信,我把你儿子领来见你。”
“哪有……这么容易……”
隆岚钟见无名老人不说话,这边呼喊起来,要左邻右舍前来,那些个叔嫂爷奶先前动静历历在目,不落一个全都上前,隆岚钟大张大合,从兜里掏出一把碎银,给这些个老辈每人分发,浅笑道:“各位老前辈,这家老人就要搬离这里,可惜他家小子迟迟未归,到时回来找不到老子就不好了,要是小子回来,还请各位高邻让他去带水街找他老子。”
“好说好说,大人,拿人钱财,替人消灾,这可是天经地义。”豁口的叔辈男人忙点着头,其他笑逐颜开的高邻也都赶上附和。
“那就先谢过各位高邻了。”甲丘乐向大家作揖行礼。
隆岚钟向老人一摊手,在地上刻上大字,“老人家,事都办妥了,咱们上路吧。你把要带的东西都拿来。”
无名老人顾盼之间,隆岚钟已半蹲在地,摆出后转双臂的架势。老人不得推脱,只得爬上隆岚钟的阔背,空空两手擎住隆岚钟两肩。
“丘乐,咱们走吧。”隆岚钟一个上提将老人牢牢抱住,转头唤身后的甲丘乐。
“你们先走吧,我等会迎头赶上。”甲丘乐到老人家里取跟顺手木棍,将地上刻痕连成一片,一层尘土覆盖其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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