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丘乐兄,我看趁着现在有时间,你就把藏着的都说出来给大家听听乐。”
“你们一个个的,都对岚子这么感兴趣?”甲丘乐看向发言的宁与沁,由他带头,众人陆陆续续应和,只是温玉妆似乎没有在意环境的变化,韩雬雯则是起身到窗边打了个大大的哈欠。
甲丘乐索性将茶几搬开,就在沙发中间的空地上绕起了圈,“那我就跟你们简单说说我晓得的事情,就是岚子知道了也不打紧。”
“甲哥,有什么就说什么呗,咱爱听。”汤心练咧嘴答道。
宁与沁也调侃,“看看队长这种怪物是怎么炼成的。”
甲丘乐背手沉吟片刻,旋即再次开始兜圈,“我就按一个大概的时间来说吧。岚子小时并不是在扶济区度过的。”
“这一点他说过,他说他在离霄学院学习过。”唐眼光补充。
“是吧,”甲丘乐不觉插起了腰,“他小时候应该是一直在离霄学院,至于他是怎么来到扶济区的,我也不太清楚,岚子自己对这件事总是三缄其口。他最早来到扶济区大概是在七八年前,很不幸的,他没有进孤儿院,反而是被掠卖到一个黑作坊里做工,我和他就是在那认识的。”
甲丘乐稍稍停顿,不仅是接过柳惜时端来的茶水,而且看众人没有发问的欲望,“那个奴隶作坊里全是奴隶贩子从各地买卖或者掳掠过来的小孩子,没有工资,饭食也相当差,因为管的是孩子,管事的也格外严苛,动不动就破口大骂,被打死的也不在少数。可是啊,岚子永远是变动因素,他一怒之下趁着管事的不注意把人给打死,把奴隶全放跑了,不是他我兴许就死在作坊里了。”
“这么小就当了一回救世主啊,有点意思。”宁与沁自顾自地鼓起掌来。
“如果真是这样,或许还不错,”甲丘乐苦笑着摇摇头,“刚跑出来那段时间,为了躲避大人的追捕,孩子们都抱团取暖,可始终和岚子有距离,只是要干抢劫偷窃的时候才会去找他,可是呢,他却说什么都不肯做这勾当。到后来,大家更不肯去找他,还有不少孩子又主动跑回去当了奴隶。”
“等一下,”汤心练挥手隔开空气,小拇指在耳中反复转动,“我是不是没有听清?”
“我肯定你听清了。”甲丘乐抱胸轻笑,脑海中浮现出泪水涟涟的温婉女孩,就算啜泣也是这样悄声低息,梨花带雨。
温玉妆起身收拾桌上残局,这一带头,邱幼璇和韩雬雯都跟了上去。
甲丘乐见在座众人皆是愁眉不展,笑道:“小孩子嘛,看到一个满身血红的‘恶鬼’会害怕很正常。各位可能不太能想象扶济区的生活,在那里,一个没有关系的成年人活着都困难,更别说一群孤儿院都不收养的小孩子了,小女孩被卖到鸡婆街或被抓作童养媳都是很正常的事,小男孩身上什么都没有,脑力不行,体力难要,死在街上是见怪不怪。回去当奴隶好歹还有口饭吃。”
“很自然的选择。”唐眼光淡淡道。
“不过岚子可真是不得了,他愣是把剩下的野孩子聚集起来,搞了个互助小组,每天靠捡垃圾换钱,在街市上帮商家送货,在黑市帮别人送信,靠着这些,他们还是勉勉强强活下来了。”
宁与沁乐呵地换了边翘在上面的腿,“看来咱们队长那个时候就表现出领导才能了。”
“是啊,岚子过去常常和我说,他觉得自己一无是处,但有很多才能是没有那么容易表现出来的,”甲丘乐摇匀茶面舒展的青叶,“可惜事情只是顺利了一会,扶济区每条街都是有不同势力划分的,岚子的互助小组要赚钱,自然就算是夺了别人的财路,这么一群小孩子,什么也做不了,岚子好歹把大家的性命堪堪保下来,但以前勉强糊口的活也没得做。好在卜叔和闵嫂收留了岚子,这才给他续上一条命。”
“那互助组的其他人呢?”柳惜时不禁问道。
“用不着担心他们,有了卜叔做担保,平地区的一家孤儿院把他们收养了大半,不肯去孤儿院的也有卜叔提携着在街上的商铺里做伙计,这些个家伙一个个混社会的经验丰富得很,把一个孤儿院也搞得有声有色。”
“就这么一个孤儿院还要担保?真个把救人的红事做成了白事。”汤心练不屑地咂嘴。
“唉,这也怪不得这些院长,早些年扶济区有些奴隶贩子让手下手狠的奴隶潜入孤儿院拐孤儿到他们工场里做奴隶,要个担保也是上一层保险。”
“心练,你别插嘴,莫扯远了。”宁与沁听得心焦,这便把话题又拉了回来。
“说起卜叔、闵嫂收留岚子,那可就太有意思了。十年前的五月十一号,卜叔和闵嫂在街上卖小食,卜叔眼尖看到街对面墙面上靠着一个衣服破破烂烂,蹲在地上的小男孩。卜叔开始还以为这是个在街上乞讨的孩子,拿了块大饼准备给岚子吃,哪想到半天叫也叫不应,摇也摇不醒,原来岚子啊,早就带着一对熊猫眼饿昏过去了!”
众人哄笑间,汤心练轻叹:“可惜咱没机会看看隆哥这幅衰样。”
“我没有进互助组,后来见到岚子还是在街上,他一个人沿着砖瓦房往上爬,我也是第一次知道,什么叫‘壁立千仞,有欲则刚’,”甲丘乐微微仰头,眼中色彩变幻,“我问他在干嘛,他说他在练‘攀壁’,要在没有什么落脚处的地方利用缝隙爬上楼房,他还告诉我,这是他给自己定下来的一套训练计划的其中一项,我那时还很不解,他总喜欢用‘有备无患’来搪塞过去……现在想想,或许这是他的真心话——不如说是他的习惯。”
“果然是从小就与众不同呐,他拳脚这么好,竟然还在寨子里藏了四五载,不声不响的。”宁与沁搓手感叹着,隆岚钟却在凉爽的房间里打着哈欠。
躺在冰凉的木板地上,望向院落的双目微微失焦。老者走后,房间内便只剩无聊的沉寂,隆岚钟抵不住睡意来潮,眼皮拉上了半截。
田存志双臂撑在地面,呆呆凝望门外,秋蜓点水,波漾相追,“隆兄,你可没和我说过你会武术,今天可是让我大开眼界啊。”
“都是些花架子,上不得台面。”隆岚钟低声回应,一时没了动静。
“我开始见到岚子时,和你们现在知道的真是大不一样,他做事一板一眼的,还总喜欢拿什么古代经典,圣人训诫来说道,说他像个学究吧,他在扶济区带着一帮兄弟做得有声有色的,每天锻炼强身,还和卜叔刀枪来往,一个没耽误,你们现在看见的好拳脚,可都是他一点一滴磨练出来的。”
“两只眼睛总是盯住别人的光辉亮丽,就很容易忽略背后付出的巨大努力,”蓦然出现在大厅的温玉妆,让沉吟的众人打了个激灵,“好了,今天就先到这吧,午睡时间只延长一刻钟,下午的训练还要照常进行。”
隆岚钟也不知睡了多久,醒来时门外凉风已然深沉,挂在天边的落霞聚在云团里,一腔光辉挥洒难来。轻柔惺忪睡眼,才发现一旁的田存志酣睡未醒,倒是对坐的向锦依不知从哪里淘了本书,好个聚精会神。
隆岚钟起身伸了个懒腰,小踹田存志,“好了,差不多也该走了。妮子,你爸今晚回不回家吃饭?”
“他每晚都要我回家吃他做的饭,怎么会不回家?”向锦依缓缓合上书页,书封上竖书着“北国政治哲学手稿”八个隶书大字,隆岚钟认得是眭陆碧的手笔。
“那正好,这个时间点,我们去菜场转转,今晚这顿我就在你家解决了,老田,你去不去?”隆岚钟转头轻问刚醒的田存志。
“我们家没有多余的鞋子换给外人。”不等田存志说话,向锦依没好气地转身便要走。
“我就不去了,今天劳烦你一天了,我晚上再看看还有没有能签字的同学。”
“那行,你照顾好自己,有事来天外庐找我。”隆岚钟挥手而去,只怕前面那妮子一双腿走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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