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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十月二十一日巳时

牛摸鱼划下最后一笔,只等纸上墨迹稍干,不曾料有人推门而入,一声惊呼差点把两人都给惊翻。

“骆委员,您没事吧?”一旁走动的众人见骆一坨吓得哆嗦,赶忙上前扶起。

牛摸鱼不明就里上前笑问:“怎么老骆,你这撞见鬼了?吓成这个样子?”

“你呀!回来了也不说一声,我到你房间里来拿墨水,差点没给吓死!”骆一坨没好气从众人扶助中挣脱出来,缓缓步入房内,众人便都散去。

“你来了就正好,你先歇着,我去把老荣叫过来。”牛摸鱼指向桌上的文件,说着便到走廊找到贴着“镇长”牌匾的红木门,那荣默正在屋里和人谈话,他便嘱咐一声,自回办公室了。

骆一坨坐在桌前,眯着眼浏览完纸上内容,埋头轻问道:“史诫真有这么大的胆子?我以前也和他接触过,那个时候他可不是这样的啊,怎么会这么腐化了呢?”

“谁说得准呢,人呐,一不见就要大变样,何况是你们这种淡如水的交情。”

“是啊,人啊,变得太大了,”骆一坨颇以为然地点头,“你把我们叫来,是要把整顿楼水的方针给确定下来?”

“不只是楼水,包括我们郡西整个三村一镇都要一样,空廌和廖于飞整顿楼水,相当于是给我们郡西的整顿开个好头。”

“依我看,你既然草拟好了文件,就直接送过去吧,我没什么意见,老荣也会一样。”

“我们紫委会还在草创阶段,很多程序不完整是难以避免的,可是我们还是要从现在做起,就算是走个过场,也该把集体决策的意识给培养起来了,咱们中央以身作则,这样地方才有个榜样嘛。”

“你说得对呀,”骆一坨掩不住笑意,稍移座椅,还能望见窗外蔚蓝一隅,“首委,你说起三村一镇,这是要有大动作了?我也想听听你的分析,给咱们紫委会啊,先形成一个共识,我看会对接下来的工作会有帮助的。”

“你的感觉很敏锐啊,都说郡西三村一镇,三村一镇,我看只有一个村,两村一镇都有问题,还不小:楼水么,古旧的宗族传统还很强大,就算史家不为非作歹,在村子里也是一霸,这等于是给了他们为非作歹的底气,人自我的约束力是绝不可靠的;木坪呢,怕是一厢情愿,邓棱一个村长和项均侯未必就代表了木坪村大众百姓的总体意见,说是暗潮涌动也不为过;仙乡就更不必讲了,里面的名堂多得很,再怎么整顿都得一步一步来,步子迈得太大,再滑一跤,那是要劈叉的,要疼得两三天走不得路哦。没想到,当初我们为了迷惑伏丘帮,只秘密拉拢这两村一镇,回过头来反而是开始举旗不定的紫烟村基础最好,这也是,造化弄人呐。”

骆一坨朗爽而笑:“这就要看两位巡查委员会怎么处理楼水村的事情了,我还是相信这两位委员的能力的。”

“我也相信,所以我们要在复信中强调一点。”牛摸鱼竖起食指,乐道。

尤慎在树林中穿梭,眼看闯出林口,身后众人好歹追上来。

花原景色一览无余,又将尤慎唤回许多年前在宣尚的故土上游历的日子,与这块土地作别,至少得有十五年了。渺小的人影在花园另一头的高坡上渐行渐远,他急忙举起手来,只“诶”地呼了一声,那人影好像没有反应,他顺势直接滑下草坡,奔向北方。

秋凉渐深,黏湿的汗液沾身的回甘又让尤慎尝到了一回。步出花原,才看到伫立在坡上的两道人影,高大身影旁站立的是侦察员小彭,他是今天负责在罗未尔驻守的军士。

“小彭,辛苦你啦!”尤慎喘了口气,缓缓走上草坡,挥手笑道。

缇克冷眼映照出花原中四出的人影,迎面而来的粗犷汉子抬手吩咐,“大家就在花原里歇一会儿吧,我自己来就好。”

小彭向尤慎敬礼,转头向缇克解释道:“缇宣鲁克,这位是我们的尤师长。”

“缇族长,我们足足有十六年没有见过了。”尤慎跨越高坡壁坎,向缇克伸出手,这两只粗壮的手就这样握在一处,手心传来的热烈的脉动,将缇克带回十六年前的岁月。

“莫不是……‘瓦鲁克’?”

“我就是瓦鲁克啊,我们小时候还经常在一起玩呢!比谁先打到兔子,看谁游水游得更快!我那个时候可是屡战屡败,又屡败屡战呀,哈哈!”

缇克破碎了冰结,淌出一些淡淡笑意,“尤师长,十多年的时间,真是物是人非。”

“是啊,我已经率领族人加入了紫烟政权,现在我们齿蛮的人都过着安稳的生活,这是我们十多年前就共有的梦想,如今缇族长还在为云蛮的生存而殚精竭虑,每天烦恼。”尤慎与缇克共观无垠的花原与苍穹,兴许千秋之前,也有人站在这高坡上仰望上苍。

“我相信,这种情况很快就会结束。”缇克再次向尤慎伸出手,两人四手交叠,饶是气爽风凉,也不免有些燥热,“我愿意相信你和隆先生的诚意。”

“缇兄,我就是专程来找你了解情况的,你当面告诉我总能说得详尽一些。”

“我已经和族里的耆老们试探性地通过气了,”缇克让出一片地界,与尤慎一道坐下,“不能说他们没有排斥,但是我们云蛮经过这么多年的折腾,太需要休息了,他们是能松口的,但是为了让他们松口,我希望贵军能主动派人来我云蛮驻地和谈,而且不能带太多军士,这个条件是……”

“我们接受这个条件,”攥拳的尤慎将双目中的火焰尽数呈现,“到你们的营地,还方便了我们当面致歉,之前我们出兵的行为是欠考虑的,这一点必须向云蛮的大家坦诚;另外,作为补偿,我们还将带上一份大礼,相信能有助于云蛮缓解当下的困境。”

缇克松弛了面肌,可惜这么多年的千斤重担总让他有些高低肩,“你们紫烟军真是太坦诚了,我相信我们这次一定能谈好,为双方都争取到来之不易的和平。”

“这也是我们紫烟军的夙愿,”尤慎颔首,“不过鉴于目前的形势,和谈的事情,我军还是希望能够秘密进行,达成的协议也以秘密的方式保存。”

“诚意就是我们剩下的所有。”缇克再次与尤慎紧紧握手。

隆岚钟靠在潮湿的墙面上,思索着监狱里洗衣的条件,俗话说“湿气更添一层阴郁”,他此刻深有体会。

“笨蛋,你怎么又犯事了?”

隆岚钟抬头看见难掩得意的韩妮子,头转瞬耷拉下去,“原来是笨蛋来了。”

“你才是笨蛋,隔三差五就要出点事,这还不是笨蛋是什么。”

“我总比认为不犯事就是聪明的人聪明那么一点……”

“行了,你们两个是打算说绕口令吗?越说越绕,”温玉妆的身影兀然出现,她总是横插话题的那个人,“你看看谁来了?”

“隆公,您受苦啦。”阎顺才眯着月牙眼笑道。

“阎师长,你是代军委会来通知我的处分的吧?那可太好了,我早就不想做这狗屁职务了,索性再把我关上几个月清净清净。”隆岚钟双臂抱头,乐得几乎要一蹦而起。

阎顺才无奈摇摇头,唤旁边看守将门打开,“我们去和老史和司安们和解。”

“和解?”隆岚钟毫不掩饰自己的诧异,自己不但打了人,还是这般态度,要是换做他,就是把天捅破,牵千头牛来拉也是一定不肯回头的——除非他“大仇得报”,反把对方打得鼻青脸肿。

只是心下的暗想,隆岚钟还是跟在阎、温后头,出得牢狱,稍撇几步便到村西司安署,经署长亲带,到一间里屋,其内阵仗全然摆好,老史和挨打的司安们各自坐在长桌一边。

“老史,三位司安,人我带到了,你们好好聊聊,本来也不是多大事,我看是可以和解的。”阎顺才坐到首席,安排隆岚钟坐在左侧的中位。

“你说吧。”老史手在桌面敲打,翘着二郎腿仰身俯视隆岚钟。

隆岚钟看过三名年轻的司安,低头略略思索,抬眼嘟囔:“我这个人呢,比较容易情绪化,今天上午打架……斗殴,心里的无名火起来了,把前来维持治安的三位司安给打了,对于扰乱社会治安和伤害司安的行为,我非常抱歉。”

老史看着隆岚钟起身向三个娃娃鞠躬,那厢更是直接夸起了这后生的武艺,好个其乐融融,不禁拍桌扯起嗓子,“后生,你就没有什么要和我说的?”

“咱们两个这事不是你不对?怎么,挨了打就占理了?”隆岚钟望向老史,挑眉质问。

“我怎么就不对了?咱做了这么多年卖水的生意,一路都是这么卖下来的,怎么到你这就搞特殊了不是?你这后生,气血方刚的,一点规矩不懂!”

隆岚钟咂了咂嘴,刚要说话,温玉妆却抢在他先,“老叔,您看,我早就说了,您和他说道理是说不通的,您呀,就别跟他一般见识了,别把一天的好心情都给糟蹋了,您说是不是?”

隆岚钟瞥向身边笑靥如花的温玉妆,韩雬雯趴在桌面已然是捧腹咕笑。

“也就是看在这姑娘的面上,我才和你和解,不然老子指定跟你没完!”老史起身拍拍裤腿,走向外侧,却朝着温玉妆笑眯眯地挥手,“姑娘,以后常来我这买水啊,叔给你优惠!”

隆岚钟莫名其妙就笑了,惹得对面三个司安也愁云顿散,笑得合不拢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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