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言:
“哥呢?叔呢?爹,为什么不来救我!我要死了啊,快来救我啊!”
“这就是你的遗言?没有什么别的想说了?”祝呈舟受命和尤知武营长主持公开行刑,他亲自押着的一滩烂肉已把这段话奉为“金口良言”,可惜其上茬子仍显扎人。他见史夕惕不作理会,转告尤知武,齿蛮军士即刻将罪犯推出,阴光之下,行刑台前人头攒动。
史夕惕一个激灵,兀地伏倒了,喷出一地绿灰参半的恶糊,引得台前众人生怕躲闪不及。齿蛮兵士们熟视无睹,一个拽起这烂肉依稀可辨的肩膀,另一个早备好了破石大刀。祝呈舟与尤知武同到台前,举版宣读:“史夕惕从七年前开始,强抢民女奸淫或死、携其党羽殴打乡民致残致死、著作丑化人性的书籍或连环画并传播隐晦内容、开设赌场强迫乡民赌博乃至破产、以各种手段强夺乡民财物、霸占他人田地等一众大罪,罪恶弥天,死有余辜,我紫委会楼水村分会至今仍在作深入调查,必要将此恶徒集团连根拔除,现已定明原委,请示中央,决定对史夕惕公开处死,以作警示!”
平切肉面裸露之时,好在喷出的不再是黏稠的糊液。祝呈舟面无表情地看着军士举断首示众,这种人容易活在自己的小天地里,但无论如何,他们的血液总是殷红滚烫,有的祭了山野,有的洒在人前。
正文:
十一月一日申时
“首委,骆老,好消息,好消息啊!”卜时渊兴冲冲推开门,捏着绢纸招摇,不曾想屋内沉闷,骆一坨侧在桌旁,牛摸鱼更是僵在桌后。
卜时渊敛容正色,小心带上门,来到骆一坨身后才发现老人手中的信件,低声问道:“骆老,你和首委这是怎么了?”
“小卜啊,你来得正好,”骆一坨攥住信件,转身颔首,死灰的面色确实看不出半分光泽,“你做好心理准备,岚钟他……可能回不来了。我要马上动身去紫烟村,你留在这里陪陪首委。”
不容卜时渊多问,老人先走转出了门。牛摸鱼怔怔杵在窗边,卜时渊顾不上心底惊愕,上前要把首委扶坐下,蓦地凉意渐骨,却似握住生硬的枯木。卜时渊就势轻声呼唤,又使些力气摇晃首委的手,霎时牛摸鱼眨了眼,一个颤动脱手倒在座上。
“首委,岚钟同志出事了?”
“到底还是没有熬过这一关啊……”牛摸鱼闭眼翻手,卜时渊愣了一阵,终于还是坐到对面,“除了我,再加上一个岚子,还有谁能把你们这帮兔崽子全镇住?肯定要他出面的,只是个时间问题。可惜呀,可惜呀……他的心结是永远解不开了……”
“和特别小队相比,独立小队完全就是一盘散沙,队里个个背景复杂,都算不得行伍里面磨砺出来的铁血军汉,岚钟同志能把这样一支队伍聚到一起,做出了不少实事,他们是不比特别小队差的。”卜时渊嘴上说着,脑里全是流转的光阴。
那定是阳光明媚的日子,卜时渊一行跟从牛摸鱼在扶济区了了生意要出区,街边石阶上捧书沉浸的男生吸住了牛摸鱼双睛,他也顺势观察,这男人锁眉难解,隆额星目,双唇紧闭,时或点头摇首,恍若与人说道。牛摸鱼如何客气,径上前把书抬起一角,看其上书《长金卫战争解》,那是卜时渊未见过的书,也不知何处淘来。
隆岚钟受邀来紫烟寨的态度看来恳切,卜时渊和骆一坨花了好大功夫说服闵嫂,卜叔倒撂下一句“早知道这小子就不是待在这里的料”便不再插手。隆岚钟来了紫烟寨也是整日地埋在书本里,把平波清也给带成了书呆子。这家伙平时称个寨里少有的读书人,兄弟们却都喜欢得紧,他只忙着乘操前饭后的空档讲“故事”,一个个生动起来,倒像卜时渊在震州茶馆里、驿桥边见到的评书先生,当下是一番事业,自来渐渐兴趣盎然。
若止于此,不过就是平添些日间乐趣,他望中犹记最清晰的还是与红薪联合伙击败河央郡军,这隆岚钟初次临战,说是小试牛刀,其实揽得多票尊重。前方兵力吃紧,全衷统领的前军以寡对多坚守山头多天,卜时渊要拦住将投入一线的隆岚钟,这家伙永远是个不管不顾。
卜时渊呼了一口气,扭捏作笑,“岚钟同志和我说过‘死了隆岚钟,日子照样过’。紫委会还要一步步走下去,曲折总是难免的。”
楼水村的情事便是如此。自史夕惕捉回,楼水上下都按新就任的廖村长把消息传出,司安署前堪堪将息的人群又繁盛热闹起来,先宣有罪必究,后来见有诬告或鸡毛蒜皮扯反的琐屑,转告一定要有实物的证据或一干证人,且把四里八乡自行绑缚的规矩卸了,终于还是把威权牢牢攥住,一面又加紧审讯。史夕惕既来,蛰伏的恶党端是心惊胆裂,认罪来案者有余,仍是其党羽分布最为惊心。
郑科逸憋着熊猫眼,与到署半日的丁永昶两三语交割了,翻在桌边听听鼾声雷霆似凹突。丁永昶自系柳拔起做了楼水总署副手,是廖、空两人一手举荐,他这时来村,正是经过前一阵风云,既可添补人手,且知详情,廖于飞进得大厅来,正好向他问话。
“半天忙事没来得及给你洗尘,到总署还习惯吧?”
丁永昶立身去迎,直笑答:“廖委员放心,我这里一切安好。就是史夕惕的事忙不迭,署里大家没早没晚的,人人画一副深眼袋。”
“你说得是呀,大家都累得很。”廖于飞一边唤厨子,丁永昶听话坐了,却见宽袍紧口的大师傅领一帮汉子抬来足有五六个秀光银盆。随来军士招呼众司安稍歇坐定,只道是廖委员自出钱买了老乡一头羊宰割炼汤,一并送来给司安们解乏。廖于飞亲给丁永昶盛上一碗,乱意稍平,“史夕惕一死,这事该能顺一点。”
“今早我来村里刚好路过刑场,大家的反应不像太热烈。”
“这善后工作不是个简单的扫尾,它会决定我们在楼水是迎面栽在黄土面上还是两脚稳稳站着,这不,”廖于飞说着转向侧后,阎、尤两人应声颔首,“我把两位师长给你带来了。”
“原来是两位师长,失……”
“不必多礼,”阎顺才捏住丁永昶双肩,尽管让人坐住,更不拖沓,“抓捕犯人的任务就交给我们第三师,你们一心一意审问,一定把这伙畜生连根拔起,不留遗种。”
尤慎望向端坐的男人,紧接阎顺才话茬,“有胆敢不伏罪抵抗的,格杀不论。”
“这样也……”丁永昶话到嘴头,见师长样态,当时噤声,转看双唇紧闭的廖于飞,终得委员点头首肯。
廖于飞自袖中摸出书信,却半起了身,“这是首委亲写的书信,请你让郑总司转交给史诫村长。”
“请委员放心。”丁永昶当即收了书信,廖于飞领师长们出了司安署,看街面人来人往,热闹非凡。
“事不宜迟,两位师长马上就去准备吧,每日派人和我汇报情况,我就在办公的地方。”廖于飞撂下一句,汇入人流,只有两个高大侍卫点出所在。
“没想到会这么顺利。”
“是啊,我还想着至少要费一番口舌。”阎顺才目送廖于飞渐渐行远。
“听说阎师以前在仙乡和廖委员共事过?”
“谈不上共事,那时荣镇长把他提拔上来,想整一整镇子里的风气。廖委员是个刚正不阿的,得罪了不少人,特别是岐黄联合会会长汤汉维一家子,那家小子汤能在镇子里无恶不作,是个能生事的主。有次那小子在街上奔马,撞翻了好些人,廖于飞趁着众怒把那小子抓了起来,联合会的人掣着刀枪日日守在他家门口,差点成一桩血案;我要把镇里的军队调用,廖委员一口就回绝了,好在没出人命,那小子被人放了,从此岐黄联合会和镇里的公员上下都来排挤廖于飞,把他逼得辞了职。”
“岐黄联合会?上次我去仙乡镇倒是听过,他们采药、制药的生意都好,近来倒是安分不少,”尤慎一边给出门的司安让路,一边点起了一支烟,“时间到底还是磨人。”
“我们喜欢雷霆手段,要是委员坚持,命令我们还是要服从的。”
“可能首委把廖委员安排到楼水主持工作,也有这方面的考虑吧。”
“你这么看?”阎顺才笑眯眯斜头看吐云吐雾的尤慎,“这里的差事可不容易,除了仙乡一线,就属这边最要紧,我看首委挺信任廖委员的能力。”
“廖委员的勤勉还是让人尊敬的。”
“我看呐,咱们在军队里,还是少谈政治上的事为好,走吧。”阎顺才迈步朝西,那是御边墙旁第三师师部的去处。尤慎踩灭烟头,随后赶上,一道汇入行人的洪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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