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牛首委,岐黄堡这份名单很长,要分列出来不是一天两天能做好的,审讯工作是个进行时,就把工作放心地交给我们司法部去做,首委管主要的......”
“空廌同志说得有道理,首委要是事事亲为,到时指定要累垮身体,司法部把要点按时交付中央审核就好。”卜时渊扯住空廌衣角,好在夺过话头,没让老牛的呛骂出口。
“岐黄堡里谋划颠覆紫委会的阴谋家固然可恨,大多数还是罪不至死的,让他们在牢里也不是吃干饭,必然是要做事的,一面让他们了解了解我们紫委会的心绪所想,一面锻炼出些谋生的手段,说不准里面有人以后能成为我们建设郡西的助力。”
牛摸鱼沉吟片刻,终究重重点头,“空大部长,这些事你们去做,修法大纲我看过了,我没什么意见,倒是小卜子想法多,你们两个多交流交流。我知道你是个不怕苦累的汉子,忙着工作还要照顾好身体,莫垮了咱郡西这条件怕救不回来哟。在公馆吃了早饭再回去吧。”
空廌道过谢,由卜时渊引路往饭堂走,正装上提袋回赶的老骆和俞易扬两个,俞易扬摸头讪讪招呼过,回看老骆先进了屋。
“今个老张做了包子,听说还夹着些肉沫呢,趁热吃了,香着呢!”
牛摸鱼接过纸袋,狼吞虎咽,更不须茶点滑喉,还不忘打问方才骚动,“那群小子干嘛呢?慌慌张张的,每天搅得院子里鸡犬不宁。”
“嗨,首委不知道,一师清晨刚得消息,火急火燎传过来了——我们和卞梁誊问询的逃犯找到了,”老骆斜落沙发,难掩慨叹,“那人如今在郡北牵丘镇大家苗家充一个头目,纠些打手看家护院、护卫经营。红薪联上上下下盘根错节的,两天就让卞梁誊把人给找到了,摸清明细定切身份,不由分说一刀把人给剁了,遣人带书信和人头交付一师,又术没让流星马把人头提来,先来书信请示首委办法。刚才首委不是问哪来的骚动么?这群镇子里养尊处优的小子没见过人头,听得澎湃都想见见呢!”
“怎么搞的?满城风雨人尽皆知,送信的是哪个混小子?”
“都是故旧兄弟,难免扯闲漏出来几句。”
“把送信的小子叫过来,老子要抽他几鞭!”
骆一坨娴似木然,眼却眨个不停,静候须臾,待首委吃净,报道:“越桑商盟这边也派人送抗议信来了,算上河央、楚泽、红叶城的,总共有四份谴责信件了,占了离州三分之一的地面,咱们紫委会现在可谓是在赤县南边搅弄风云啊!哈哈!”
“我还奇怪,商盟怎么迟迟没来信。他们最后一个发已经是意料之外了。商人嘛,本质还是不希望有干戈破坏关系的,也不肯当出头鸟,要等人家谴责完了,再来吭声,不紧不慢刚刚好。”
“董既说,我们把岐黄会保留下来是个很明智的决定,他们能给郡西生财,也不至于给外人留下把柄口实。龙武顺专程来找董既谈过,说现在岐黄会困难,希望我们紫委会能提供一些协助,好把岐黄会正常的营生稳定下来。”
“这都不是什么问题,主要是人力,给他岐黄会一大半抓进去了,现在正愁没人帮衬,反过来给咱们解决镇民的生计,我看,给岐黄会发张榜吧,让大家放心去做。”牛摸鱼翻袋出屑,老骆都知他心底早在暗骂娘了,“卞梁誊送过来的头领,让又术直接给人家送过来,人家百里迢迢送过来一份大礼,总不好驳了人家的面子,再写封感谢信给郡北送过去,咱们是知恩的。”
“那就盼于飞妥善处理了。”骆一坨笔页记下,牛摸鱼先横在沙发边,他却迟迟不动。
“怎么,还有事?”
“小卜不是专程上了一份报告,要中央注意分权的问题吗?说是岚钟这次虽然救紫委于危急之中,越权问题还是有的,中央不能因短失长啊......”
“越权问题嘛,总是免不了的,紫委现在是个草创阶段,又是个混混沌沌的乱世。不用你们提醒,岚子自己的报告花了三页来谈这个问题,回头拿给你们看看。”
骆一坨见牛摸鱼自顾自躺下,心知赶人,蹑脚出门。
“巴质兄!”隆岚钟远远望见石碑前孤零零的男人,崭新的素带在清光下映着隐隐薄辉,“巴质兄怎么进来了?”
“是宫大帅特许的,我刚才在堡外面的时候看到大帅带人来看察,一定要我进来看看。”
“进来探望母亲的葬所,合情合理。”隆岚钟移步静量石碑周下,半身多长的小土包爬满草苔,几乎遮掩陈黄的底色,任风缠结飘摇。
巴质仰首环望参差楼阁,而今熏冷,乃能听得不远波来的穿堂“呜呜”,“我在这里住惯了,每天忙忙碌碌、吵吵杂杂,如今一旦人去楼空,还有些落寞。”
“我在扶济区的孤儿所待过一段日子,那里执事的大娘是个吝啬鬼,为人很刻薄,动不动就拿竹条打人,后来我先走了,孤儿所没多久也拆了,我再回到那摊废墟的时候,心境和你是相似的。”
“隆先生,你还有家可以回去,从废墟的感慨脱出来了,你还可以一刻不停往家赶,家里还有人在等着你。”
“那就再成一个家吧,即便是从扶济区离开,我现在也已经有自己的家了。”
“我说过要带我娘去震州看海,说不定就在那里定居下来,震州那样发达的地方,总能找些生计来做。娘走了,我还是留不下来,”巴质嘴角稍显勾勒,终究还是僵在半边,蘸满苦涩,“隆先生,我有个不情之请。”
“你放心吧,岐黄会的龙武顺和我们做了保证,月次祭祀,此外会每周遣人洒扫,每年清明、中元、年节要设大祭;就是他不提,我们紫委会也是要保证的。”
潇潇将瑟,洗得三人不觉发颤,都作寂寞到底,一晌无话。
后记:
阎顺才接过廖于飞手中半折的书信,孤零零的布袋下、渗红干涩已久,蓄着千斤之重,隐隐透着刺鼻气息,“书信上说得清白,这么多年过去,彭大翼已经在郡北成家了,膝下有一儿一女,平日都是媳妇持家。卞梁誊一朝给家里顶梁柱脑壳砍了,这个家肯定要塌了天了。凡是一人,都牵涉不少。”
“这就是埋藏了十几年的因果啊……廖委员,眼下最要关心的怕是这个头领怎么处理,直接拿给老爹爹看肯定是不妥的,怕是心脏都要吓出来。”阎顺才话音未落,一旁尤慎、郑永昶等都深以为然。
“孩子已经没了,这么多年走下来一个这样结果......”尤慎沉吟难止。
“这世上无可奈何的事情太多了,常存悲悯之心,还要莫伤身体。”阎顺才宽大片身横在两人身间,顶着拂晓的清光,一皆半环在桌前。
廖于飞抿嘴攥拳,“对于葛珠老人,是真真切切的十七年,对于张马鹿这样的人来说,只是个模糊的二十多年前,呵……”
“廖委员!我把葛珠老爹爹带过来了!”
“请进来!”廖于飞把头领放置脚边,起身接不断冲人颔首的老爹爹桌边坐下。新茶仍然冒腾热汽,惹老人手触面接,端的温暖。
廖于飞受着众人的凝望,轻轻撇嘴,“老爹爹,当年把小心珠拐到楼水的彭大翼已经找到了,红叶郡郡北的红薪联把人给拿下砍了脑壳,把书信一并送过来……”
“他现在过得怎么样……死之前?”
众人不觉瞪大了眼,葛珠马赞缓过神来捂住嘴,一时噤声。
廖于飞紧咬下唇,气振只从缝间透出,“我想跟您编一个故事,讲述一下彭大翼这些年在郡北过得有多悲惨——可是不行,我不能对您撒谎,直到红薪联把他拿下之前,他一直在郡北大家苗家充打手,过得很滋润,还成了家,有一儿一女……您要不要看看他的……”
“不用了。”葛珠马赞猛然起身,后面硬直的小胫抵住小凳,压得他半蹲,“我今天就走了,今天就走了……不麻烦了……”
“老爹爹,你可以留在这里,我们会……”
“今天就走了……”葛珠马赞低吟着,挪动拼接的躯壳,推过屋门,敞出街外,他仍然忖轻南北,就像他来时一般,迈步北行,砌起足道,总无踏实平稳的道理。
“他死了。”
众人惊诧转向怔怔目送的廖于飞,话锋跳跃着,沉淡却生动。
“他回到驭鹿冲的那天,就是他的死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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