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官要吃些什么?”碗筷收拾上盘,抹布把残羹抹净,俞鹭辰现在轻声细语。
隆岚钟稍抬帽檐,冲女孩嘴角勾勒,料得惊诧,先出手拿稳盘缘,“我还有点小事,你先回柜台,我等会来找你。”
隆岚钟目送女孩转步轻快,两三下跨坐到僵硬的方磐对座,指敲桌面把商人愣神打破,“方代办,喝口茶吧。”
方磐当时忍俊不禁,把个杯底倒干,润喉间深呼缓缓,“陶尚缨遭这么一劫,还会不会派人过来?”
“方代表,你来这里不久,又不做脏手的勾当,对扶济区的情况还不了解。这些人个个都是亡命之徒,仇家寻仇是三天两头的寻常事故,要是被人上门找两次就不干了,在扶济区是做不好生意的。我敢肯定,人家给陶尚缨上门贺礼的次数没有五十也有三十。”
“刚才那是什么人?”
“他们是亡命徒里的亡命徒,最不要命,不过你放心,他们没有找你的理由。等会我会让人把你接走,这阵子你就先歇一歇,剩下的事情我们给你办妥。你可以先上楼收拾收拾,今晚就动身。”
“多谢隆公。”方磐迫不及待,三步并作两步往楼上去。隆岚钟看小二过来打理,起身走去柜台。
午时已过,帮工们赶着回家小憩片刻,只有散客悠然议论,偌大大厅分成无数零散密室。隆岚钟来得快,俞鹭辰换上绸缎方从里屋转出来,两个碰到一处,鹭辰草草吩咐过伙计,就要拉隆岚钟里屋叙话。隆岚钟稍待不久,壮汉匆匆行来,扫没鞋面碎琼,由女子领着一道入里屋偏房。
“先见见我爹吧,他早就说想和你聊聊。”俞鹭辰牵住隆岚钟衣角,只是侧颜待人。
“正好我也挺久没见俞伯父了。”隆岚钟随口答应,视线循修长的手拉开木门一角,帘幕之后昏暗的房间内,只有壁炉内透出的隐隐摇光,面瘦的中年男人陷在枕里,鼻腔里不时冒出哼唧声响。
“俞伯父睡着了先不要搅扰,找个地方坐坐吧,我有想跟你聊聊的。”
“我还以为你不会再来了。”俞鹭辰轻带上门,回身推开对门,有一间敞亮小室,明窗映着一床、衣柜和一个嵌墙的悬浮架子,此外床上壁书,别无他物,这是隆岚钟曾来过的女儿闺房。
隆岚钟进房稍后,柳惜时跟俞鹭辰去厅外搬来两把凳子,当时取凳坐了,看俞鹭辰倒满茶水送上,嘴上抿茶,心下思忖,蓦听女孩问话,方发觉木头一个杵在走廊的柳惜时。
“独甲……我站在外面?”
“你站在外面像什么话?进来坐。”
柳惜时蹑手蹑脚进屋,好容易带上门,接水坐下,直到大姐床沿落座松下一口气,凑隆岚钟耳压低声线,“独甲,特乙请求您找时间尽快和大家说明一下情况。”
“这里没有外人,你就当着俞大姐的面说吧,”隆岚钟顾不得柳惜时错愕,与撩发的俞鹭辰四目相对,“鹭辰,酒肆里刚才有点情况。一个商人被两个人追杀,我试探了一下,八九不离十是继绝会的人。”
“继绝会?”俞、柳异口同声。
“这个继绝会就是当年十二月社分裂出来的一部,称作北方派或者激进派,”隆岚钟早料柳惜时惊诧,还是不如目下看到的瞪眼好笑,“十二月社的分裂当然是必然的,不过它们另外的分支大概是消失在历史的长河里了,至少是名不见经传,这个继绝会就是它们的激进派分化出来的分支,全部是坚定的恐怖主义分子,上个月刺杀奭汉隆裕皇帝的熊旭胜就是继绝会的人。”
“所以……最激进的这些恐怖主义者是最对的?”柳惜时一字一顿,两片唇瓣打得得意,只是个不听使唤。
“你为什么会这么想?”隆岚钟不觉挑眉。
“只有他们留存下来了,其他人不是都没了吗?那么久了,就只有他们留下来……”
“光从一个维度上来看,激进派好像是赢得了时间,但这里面不涉及任何的价值判断,最核心的无非一点:这些恐怖主义者坚定地相信自己的路径,不管他们具体的实操方法怎么样,他们的信念是一致的,其他派别未必有统一的信念……”
“你们到底在说什么?”俞鹭辰柳眉横竖,一靥苞蕾紧实总撑不开,“岚钟,你想跟我说的就是这些事?他们追不追杀的我管不着,店里没事就好,没事就好了……”
隆岚钟摇头轻叹,暗做开门见山的打算,“我这次专程来鸿运,就是要把你和俞伯父接出扶济区。继绝会的事只是一个旁证,证明在扶济区这样的是非之地,生死没有一丁点分量,这点不用我来提醒你,鹭辰。”
“我们能去哪里?去郡西?郡西比扶济区还要落后,怎么治我爹的病?”俞鹭辰抿嘴嗤笑,两手搓热,还能呼出一口凉雾,“你还是跟以前一样强硬。”
隆岚钟垂首该是回避直勾勾的视线,神情其实呆滞。柳惜时看不过,直愣愣回下一句,“俞大姐,不管怎么说,独……隆大哥还是一直为你们着想的。”
“我们也一直为自己着想,想了十几二十年,比谁都清楚什么对我们好。”
隆岚钟缓缓翘起二郎腿,两手插在大腿,不经请示点了一根,坠落三成的眼睑下藏着难言的笑意,“你说得没错,我就是个强硬的人,不如说我除了果决没什么可取的地方。我做过很多草率的决定,一败再败,走到这一步没什么能拿出来让人信服的,难不成我能直接把你劝出去吗?我只是觉得,去哪里无所谓,离开一个朝不保夕的地方对你们更好。”
“你……真的是岚钟?”
“我离开扶济区时你跟我说的话,我困惑了很久,现在好像明白一点,”隆岚钟坐不住,顺手推杯桌上,扶椅背闯出屋去,“等俞伯父醒了就谈谈吧,总有时间的。”
“俞大姐,我们要在这里住一阵子,劳烦你给我们安排一间房。”柳惜时拿出备好的小腰袋,郝公板钱竹筒倒豆子般散个精光,乱步赶去,只可惜俞鹭辰一体绫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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