引子:
“你这么对岚子,要是委员会其他人知道了怎么办?”男人半脸斜在阴影之中,开窗的卜时渊回转过身,望见男人侧脸掩掩辉光。
“你放心吧,岚钟的性格我清楚,”卜时渊悠然背靠窗台,“我这么对他,他一定认为整个委员会都是这样的想法,就算他知道是我针对他,他那种刚强的性格,也不会允许他拉下脸面来找委员会的其他人。”
男人灌下一口浓茶,轻声道:“这可不好说,要是首委知道了够你喝一壶的。”
“首委未必真不知道,”卜时渊半抬起头,神情捉摸不定,“他心里是想整整隆岚钟的,这样不服管束的人是个定时炮弹。”
正文:
九月十五日巳时镇公馆会议大堂
崭新的会议大堂中,明灯高悬,牛摸鱼坐在首座,目光从手中的文件上移开,看荣默、董既等与其他委员吵得不亦乐乎,自然瘫坐在沙发椅上。一连几日开会,方觉杂务之多,他望向与身边委员小声讨论的骆一坨,心中竟不由得升起些敬佩之情。
“哪里拨得出经费?就是从越桑买了许多粮,大家都只得一个温饱,还撑不了多久,要讲道理嘛!治理可不是行军打仗,拼一把就完事了!”
“我看你们这些读书的就是屁事多,咱们勒紧裤腰带,有什么难关闯不过去?要是有困难就退缩,那就不要做事喽!”
“诶,事不是这么做的!荣镇长话虽然说得重,还是有道理的,现在经济才是当务之急,要是不把吃饭穿衣的问题解决了,整个郡西的经济就要崩溃!”
牛摸鱼抬手重重拍在桌面上,大堂内霎时静默,众人都不约而同地望向牛摸鱼。
“办学院,不只是卜时渊的意见,也是我的意思。”
“首委,现在郡西调剂确实紧张,起码延缓几个月看看情况吧?”荣默瞥向骆一坨,见这老家伙注意全在首座上,悻悻将目光转回牛摸鱼身上。
“这件事没得商量,就是吃草挤血也得给我办喽,就本月内,人员的编制我会给你准备好,学院的雏形我也要看到,最迟到下月中旬,一定要开课。”牛摸鱼起身随手将文件甩向桌面,鼓掌道:“散会!”
委员们三三两两,各自争论不休,全然没有离开大堂的意思,牛摸鱼视若无睹,直接接门出外,打定主意准备回住处歇息片刻。
“首委!且慢行,我有要事要商量。”骆一坨快步走上前来,牛摸鱼注意到时,这位副委的头已经伸出他腰部半截。
“老骆,昨天你派人交给我的报告我看过了,我已经遣人去通知小波子,让他打探郡军和郡东战局的情报了。”牛摸鱼打了个哈欠,说道。
“首委,我要说的不是这件事,”骆一坨脸上浮现出神秘的笑容,“现在财政紧张,我们缺粮,我知道大家都是勒紧了裤腰带在做事,待得来年,情况或许会好转一些,不过现在要捱过去确实不容易,我有个想法,可能能缓一时之急。”
“说来听听。”
“紫烟山上的盘龙洞子,首委是否听说过?”
“听过,过去在寨子里你不是和兄弟们常常谈起么,听说那洞子里怪事多得很,所以都只是说说,并不亲身去过。莫非那洞里有什么宝贝?”牛摸鱼眯眼看着骆一坨。
“那洞里有没有宝贝我确实不清楚,但据我所知,应当是有些财宝埋在洞深处。我年少时好四处游历,当时从山上险道有幸进过洞里,那洞里鬼灵猛兽无所不有,我费尽力气才逃出来,落在山崖下,幸亏有紫烟村的村民救了我,我从此就在紫烟村定居下来。”
“鬼灵?”
“是些会动的尸体,掘宝这行当里的都把这些奇异唤作‘鬼灵’。”
“你这么说就很有必要去看看了,”牛摸鱼轻抚胡须,“我正想试试小波子和岚子两队的能耐,就是不为财宝,紫烟山系是红叶与献祥、河央的屏障,也该把山里的情况摸清楚。”
“首委的意见我赞同。”
“那这件事就先不要惊动其他人,我要专门去书给全衷让他接应,就由两个特别小队当作进洞探索的主力。”
红叶郡东阜丘
弓许众整顿军马,立马丘顶,远眺敌阵,与河央郡兵马对峙。
“郭旭隆,红叶郡地面,本为我红叶人所有,你河央凭蛮力夺取我郡东一隅,不仁不义。我们红叶人向来讲求仁义,只要你们兵马退走,我们两郡仍可重修旧好,往来通使!”弓许众扬鞭呼喊,直指敌阵为首大将。
郭旭隆与身边将士哑然失笑,“弓许众,你也好意思说我们不仁不义,红叶城治下惨虐,百姓不聊生,若不是我们三郡替你管理一方地面,红叶郡东哪有今天的稳固局面?既然忘了伤疤,今天老爷们就再给你添上一道!”
郭旭隆话音未落,弓许众伸手轻挥,丘阜之后,蓦然出现一架架耀光映日的钢铁炮樽。郭旭隆笑容僵硬之间,火光乍起,郭旭隆只觉如山崩地裂,马儿惊嘶,当下就要失控,他强忍住耳鸣,掣住战马,才在马上堪堪稳住身形。伏在马背回首望去,正是目眦欲裂——一只断手横飞而来,直直敲在他脑门上。
音火尤缠耳目,杀喊声冲天而起,郭旭隆这时才猛然惊觉红叶郡军冲杀过来。河央军早乱了阵脚,或懵或逃,全无队形,郭旭隆急忙回身策马便要北走,谁料马蹄猛然陷在松软的弹坑泥土里,人马一道摔了个狗吃屎。
“郭旭隆,你屡次欺我红叶,今日可知道厉害!”红叶将士将郭旭隆生俘了押至弓许众面前,弓许众甩鞭断草,旋即上马。
“众军不用再追赶河央败军,马上启程,极速赶往东边楚泽营地!”
红叶郡军意气风发之时,南向层层丘陵原草之中,伏着两道人影,将战役头尾都看了个真切。
“榘镇兄,今天出来透气还满意么?”平波清半打趣地看向蓝榘镇,这兄台还望着东方两眼发直。
“真没想到,我还是第一次见到这种阵仗,要是紫烟军和郡军对上,不晓得能不能撑过一个时辰。”
“这件事没有那么简单,”平波清随意拨去裤上爬虫,继续用千里望观察郡军动向,“如果郡军过去就有这等战力,就不会让伏丘帮在郡西独大这么久,这些火炮一定是最近才装备上的新式武器。”
“看来郡军是不好对付了。”蓝榘镇与平波清一道爬下丘坡,起身整理身上的草屑。
“你不要太小看我们紫烟军,牛首委管着,还有隆岚钟在,什么都会有的。”平波清转动手腕,望向遥远无际的东方。
“看不出来你还挺信服牛摸鱼的。”
“我就是吃了洋葱也不会写在脸上,”平波清缓缓蹲下身,“走吧,这么点还不够,我们去看看郡军能打到什么地步。”
蓝榘镇点头悄声跟上,暗道这家伙时或会说些不明所以的话。
仙乡镇带水街天外庐
甲丘乐坐在安静房间的床板上,静看房中微尘浮末,长长舒了一口气。他早便来天外庐附近打探过,为了要搬进来还跟守宅的老爷子费了许多口舌,今天上午才在附近雇了两个帮工帮忙整理房间,好容易把二楼的空房整理完毕,想着把这次雇工的费用和前些时日的路费一并到骆老爷子那报销了。
屋内一时寂静,竟稍显寂寞。
今天是个有纪念感的日子——这也是甲丘乐选择在今天正式搬入天外庐的原因。五年前的今天,岚子跟着牛摸鱼走了,此后两年多再没回扶济区,他、岚子、俞鹭辰三个好朋友就这样散了。就算见面打趣,也更像是寒暄,少了当年独特的味道。
可是甲丘乐心里清楚得很,不论言谈多么生疏,他们的心还紧紧相连,他不是个喜欢怀旧的人,一个断裂点,一定会成为一个连接点,五年前的今天,代表着一个新的开始,那么五年后,也会是一个新的开始。然而他希望这个新的开始长久一些,就算久到显得陈旧,他也觉心甘情愿。
甲丘乐半边脚搭在床板上,呆呆凝目窗外徜徉了好一会儿,起身灌了一大口茶,将门窗都打开,径往走廊尾的房间去了。
每个卧室门上,都用类似正丹纸的纸面写了姓贴上,一路看过来,回想起在骆一坨处看过的小队名单,不提岚子,除了宁与沁和唐眼光,他一个也认不得。
“果然。”甲丘乐见到廊尾房门上大大的“隆”字,不觉眯眼笑开,旋即打开了门。岚子的房间很整洁,有一股淡淡的清香,但走到房内,更多的是郁而不腻的古朴气息。不大的房间,书架几乎占了半壁江山,书架上层层叠叠,目不暇接,书桌上,一盏老台灯垂首养神,小憩不语;微息翻弄书页,与窗外落叶带来风的消息。
甲丘乐从书架上遴选书目,拉开椅子,就着书桌读了起来。端的要看书还得找岚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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