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儿正走在白杨林间凹凸不平的地上,她喜欢这冬天的白杨林。她觉得冬天里的白杨树有一种特别的美,尽管树上没有一片叶子,但树木依然顶天立地,挺拔在方圆几里的大地上,显露出坚毅的身躯。
她喜欢白杨树的高大,也喜欢白杨树的坚毅,从小她就希望自己具有白杨树那样的品质——白杨树无惧风沙,也无惧霜雪。
除了希望能像白杨树那样坚强之外,玉儿喜欢白杨树还是因为,白杨树陪伴了玉儿整个童年。
玉儿家的地在那棵原野孤树的旁边,家里有两片地,老牛正在田野里尽力地耕犁着,不时发出“哞——哞——”深沉而有力的、带有沧桑感的长鸣。
那条田间小路上,拐个弯就能远远地望见家的方向。它掩映在白云里,后院中也有一棵高大的白杨树,是爷爷亲手种的。
十多年来,每次回家看到那棵高大的白杨树,玉儿就知道那里就是家。家,近了,到了,白杨树越看越熟悉!
出了后院门,便是去地里的小路。小路旁边高地上,有一片小小的白杨林。从春到秋,再到冬天下雪,四季轮回,这一小片白杨林也随着季节变换而呈现出不同的风景。
冬天,白杨树只剩下了树枝,一抬头就能看到蔚蓝宽广的蓝天!有时候,在纷纷杂杂的人世间里,抬头看到蓝天,会觉得这是一种无比舒适的治愈。
只是后来,玉儿越走越远,但看到的白杨树也越来越多。
小时候,玉儿学过一首歌,学会了她就在国道旁的小路上唱:“小白杨,可爱的小白杨,你同我们一起成长,我要把你来歌唱!摘下一片嫩绿的树叶,夹在笔记本里永远珍藏!”
在玉儿老家屋后就有一片小小的白杨林,那时候她小,白杨树就是她那片狭小的世界里见到过的最高最壮的树。
后来慢慢离开了老家,老家到父母工作的地方有一条长长的国道,国道两旁种着白杨树。高大的白杨树每一天每个季节都不一样,却让玉儿倍感熟悉。
但玉儿还是最爱故乡的白杨树。这一年,冬风凛冽,白雪皑皑。玉儿最爱这时节的雪,还有白杨林。轻柔、洁白而晶莹的雪,在太阳下闪闪发光。落了雪的白杨树仿佛盛开着白色的叶子,那就像天使的翅膀,在枝头飞翔。
雪地里印满了一个个脚印,那是玉儿留下的。从儿时走到现在,这条道玉儿已经走了很多年了。她走到一棵白杨树跟前,把粉红浅灰格子相间的围巾当做哈达一样,挂在她能够得着的枝丫上,仿佛一个雪域的姑娘,在为白杨林敬献哈达。
大地上从没有孤单的白杨,即使是原野上,也是排成一行的白杨树。唯一一棵孤单的白杨树,便是屋子后院里的那棵白杨树。
只是,茫茫雪原之上,除了白杨林以外,没有别的生动的景象,反而让这片白杨林显得孤单寂寞。
玉儿还在雪地上行走,时而抬头仰望瓦蓝的天空,时而低着头专注于在雪地上留下脚印。粉灰格子的围巾在雪原和树林的空隙间飘荡,米白色的手套在雪地上轻轻地写下“格根哈斯”这个名字。
“格根哈斯是什么意思呢?”
一位穿着迷彩夹克背着画夹的青年从此经过,他看到了雪地上那双米白色的手写下来的字,就好奇地问玉儿。
“不告诉你,这是我的秘密。”玉儿说。
“为什么呢?”
“我喜欢保持神秘。”说完玉儿转身继续走路,她依旧低着头,仿佛男青年从未出现过一样。
“咔嚓”一声,男青年拍下了雪地上的字,还有玉儿的背影,玉儿并没有察觉到。
她走了一圈后,又返回来了,她准备回家了。
那位男青年靠在一棵白杨树前开始作画。
“你不要靠在那棵树上!”玉儿边跑边喊,她急切地跑到了那棵白杨树跟前。
“怎么了?我在这里画画而已。”男青年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他只是像往常那样画画,却不想遭到了一个女孩的阻止。
“没、没什么!你去别处画吧!”玉儿不想多说什么,只是让男青年去别的树跟前画画。
“那好吧!”男青年虽然觉得有些奇怪,但他还是去了别处。
只是他这一次没有画画,而是偷偷看着玉儿。
玉儿在那棵白杨树跟前像是寻找着什么,这禁不住令人好奇。
男青年走了过来,他或许是想帮玉儿。
“你好像在找东西。”
“是,找我做的记号。”
“记号?什么记号?”
“我在这棵树上用刀片划开了一小片树皮,在那白白的树皮上面写了‘树洞’两个字。”
“树洞?你的树洞?”
“是的,我自己挖的树洞。”
男青年看着眼前这位女孩,他觉得眼前的姑娘是那样地单纯美好,让他心里有点喜欢的感觉,他还是第一次遇到这样的女孩。
树洞,本来说的是网络上一个可以说知心话的地方,但在玉儿的理解中,树洞就是找一棵自己最喜爱的树,然后再树下面挖一个洞,直到可以放得下一个小匣子。
至于小匣子里,玉儿放着她写在信纸上的悄悄话,匣子上面刻着“格根哈斯”四个字。
“要我帮你找吗?”
“不用了,我自己来吧!”
玉儿在埋有树洞的那棵树上,刻下了一个“玉”的小篆字体,算是她留下的记号。
“找到了。”玉儿说。
男青年走了过来,看到玉儿手中拿着一个红匣子,上面还印着一对油彩“玉镯”。
“玉镯?”
“对,与我的名字有关。”
“你叫玉镯?”
“你才叫玉镯呢!”
“你不要误会。”
“这匣子是我爷爷给我做的,之所以印上玉镯,是与我的名字相应,是‘纯洁如玉,举世无双’的意思。”
“那么,我猜你名字里一定有一个‘玉’字?”
“是这样,纯洁如玉,举世无双。”
“挺好一名字。这么冷的天,你来这里做什么?不会是为了你的树洞吧?”
“不,我只是来看雪,因为我喜欢雪,冬天的雪原格外地美。”
“也是。”
“你为什么来到这里呢?”
“无非就是为了摄影和美术。”
“你是美术生?那是不是还会设计一些什么东西?”
“是的。”
“我以前学过一些彩铅画,还得过奖,但你说的可能更高深一些,我不是太懂。”
“嗯,慢慢来。”
“我感觉很多画画好的都是男生,但我更喜欢武术专业。”
“女孩子,还会喜欢舞枪弄棒吗?”
“女孩子怎么了?我从小就崇拜女侠,好羡慕她们武艺高强,佩剑走江湖的气概。”
“我可不喜欢这样的。”
玉儿好像觉察到了什么,她不打算说下去了。
一句“不喜欢”轻易地就浇灭了玉儿心中想要继续说下去的话题。
“我该回家了,你也早点回去吧。”玉儿对男青年说。
“嗯。”
玉儿不知道,在她走后,男青年拍下了她的背影。她走出了白杨林,走在了洒满夕阳的路上。
回到自己房间,玉儿想着今天的相遇,翻开了日记本,记录下了她和男青年的相遇。
“人生如之如初见,何事秋风悲画扇。”每一次相遇的感觉都是那么好,结局却不尽人意。
玉儿拿出书柜上放的彩色铅笔。
“让我也试试画画,我要画一片冰天雪地里的白杨林,还要画上那个戴着粉红格子围巾的我……”
三年前,玉儿要是把每次相遇画下来,这时也不会有太多的遗憾,自己的绘画水平也会进步。但那时,玉儿没有想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