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1章 风过无痕,味留人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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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清晨的雾还裹着青石板,陆言往煤炉里添煤的手突然顿住。

胡同口那声低低的哭腔像根细针,扎得他后颈发紧——是小林的声音。

蓝布衫前襟沾着露水的男孩站在门槛外,手里攥着的蓝布还带着体温,是齐老伯昨夜盖过的被子。

小林眼睛肿得像两颗泡发的红樱桃,喉结动了动,哑得像破了的唢呐:陆哥...爷爷走了。

陆言添煤的铁铲当啷砸在地上。

他想起昨夜后巷的猫叫,想起齐老伯摸他寸头时指甲盖刮过发茬的触感,想起老人说活着真好,还能再吃口甜时,嘴角那点杏仁乳的白渍。

什么时候?他听见自己的声音发涩。

后半夜。小林的手指把蓝布绞出褶皱,他攥着您给的水果糖睡的,攥得糖纸都湿了。

陆言蹲下身,捡起铁铲时膝盖磕在青石板上。

他摸到兜里那块糖,糖纸果然还留着昨夜掌心的温度。

煤炉里新添的煤噼啪炸出火星,映得他眼尾发红:我知道了。

福来居的门板吱呀合上。

陆言把围裙系得格外紧,绳结勒得腰腹生疼。

案上摆着他翻遍爷爷旧菜谱找的几样菜——齐老伯年轻时爱做的醋溜白菜,退休后念叨的酱烧茄子,还有那碗熬了三回才得的玉露琼浆杏仁乳。

切白菜帮子的刀起起落落,他想起齐老伯说白菜要挑帮白叶翠的,像小姑娘的裙角;调酱汁时手腕转得稳,想起老人教他糖和醋要搅成夫妻,你进我退才不打架。

砂锅里杏仁乳咕嘟冒泡,甜香漫出来时,他突然停住——昨夜老人喝这碗时,是不是也像现在这样,看蒸汽模糊了眼镜?

叮——检测到宿主为特殊顾客定制情感菜品,食运值 80。系统提示音轻得像叹息,陆言没抬头,用汤勺撇净杏仁乳表面的浮沫,白瓷碗底压了张字条:齐师傅,这碗比昨儿的甜。

上午的日头爬上槐树梢时,陆言端着红漆木盘出了门。

木盘里六样菜码得周正,最中间那碗杏仁乳还冒着热气。

小林捧着齐老伯的遗照走在前面,照片里的老人穿着蓝布衫,眼角的皱纹像朵绽开的花。

坟前的土是新翻的,混着青草香。

陆言点燃三炷香,青烟裹着杏仁甜香飘向天空。齐师傅,他声音哑得厉害,您说人活一世吃口念的甜就够,可我总觉得...您该多吃几碗的。

香灰簌簌落在供品旁,老金头柱着拐杖来了。

他怀里揣着个青瓷酒坛,坛口封的红布还沾着酒渍:臭小子,当年你爷爷教我颠勺,这坛醉春秋还是他酿的。

酒倒在坟前的青砖上,老金头的手直颤:齐老弟,七六年你我在国营食堂比刀工,你片的萝卜丝能穿绣花针。

今儿我认栽——你这一辈子,刀工没输,味也没输。

风穿过槐树,叶子沙沙响。

王婶抹着眼泪递来煮好的鸡蛋,张叔搬来他种的菊花,连总说福来居面汤淡的刘会计都红着眼眶,往供品前摆了包水果糖。

日头移到西墙时,人群渐渐散了。

陆言蹲在坟前,用枯枝把供品拨到齐老伯脚边:您爱吃的菜我都热过三遍了,凉了不好吃。

陆哥。小林递来个油纸包,爷爷走前让我交给您。

油纸包打开,是叠边角磨得起毛的纸片。

最上面一张写着杏仁乳改良版:南杏北杏按三比一,加半块老冰糖,字迹歪斜,像是疼得厉害时写的。

他说...这是给您的谢礼。小林吸了吸鼻子,还有,他说您做的甜,比他当年做的,暖。

陆言把纸片收进围裙口袋,指尖触到里面的水果糖。

风又起了,吹得槐树叶子哗哗响,他突然听见身后传来细碎的脚步声。

言子。苏清欢的声音裹着中药香,带着点鼻音,我熬了安神汤,给小林也盛一碗吧。

她站在槐树下,手里的瓦罐还冒着热气。

晨光透过树叶落在她发梢,陆言看见她指尖捏着半张泛黄的纸——是从油纸包里掉出来的,上面隐约能辨出药膳...润肺...糖几个字。

下午的福来居后堂飘着艾草香,苏清欢把齐老伯留下的纸片一张张铺在老榆木桌上。

阳光透过糊着旧报纸的窗户斜切进来,在她旗袍袖口的玉兰花刺绣上跳着,像落在水面的光斑。

她捏起最上面那张杏仁乳改良方,指尖扫过南杏北杏三比一的字迹,墨迹在纸背洇出淡蓝的痕。你看这里。她抬头时眼尾还带着晨哭的红,声音轻得像怕惊醒谁,爷爷说,人到最后想吃的,往往不是山珍海味。

陆言正蹲在地上给煤炉封火,听到这话手一抖,炉灰簌簌落进铜盆。

他直起腰,后颈还沾着上午烧纸时落的草屑:清欢你是说

齐老伯写这些的时候,右手在抖。苏清欢把纸片翻过来,指腹抚过背面歪扭的压痕,我学过中医脉案,这是疼痛时握笔的力度——可他偏要写加半块老冰糖。她忽然笑了,那笑比杏仁乳还淡,其实他不是想吃那道菜。

他是想再听见,小时候蹲在灶前,妈妈喊他阿齐,饭好了的声音。

陆言的喉结动了动。

他想起昨夜守在齐老伯床前,老人攥着水果糖呓语娘的灶膛暖,想起坟前供品里那包刘会计摆的水果糖——和他小时奶奶塞在他口袋里的,是同一种橘子味。

这些纸片里,有三张是药膳方。苏清欢又抽出一张,边角卷着焦痕,润肺的、健脾的、还有...延缓疼痛的。

他知道自己日子不多,就想把能教你的,都写下来。她抬头时,眼眶里的水光晃得陆言心口发疼,言子,他是把你当徒弟疼呢。

陆言突然转身,抓起案上的抹布擦灶台。

抹布擦过的地方泛着水光,像他没擦净的眼角:这老头...早说要收我当徒弟,我还嫌他唠叨。他的声音闷在橱柜间,现在倒好,连句师父都没喊上。

苏清欢没接话。

她把所有纸片收进爷爷留下的檀木匣,铜锁咔嗒一声扣上时,后堂的挂钟刚好敲了五下。

傍晚的风裹着槐花香钻进厨房,陆言正用竹刷清洗齐老伯常坐的那把老藤椅。

突然,熟悉的系统提示音在脑海里炸开,像颗小烟花:叮——检测宿主完成【临终之味】隐藏任务(用食物抚慰特殊顾客临终情感需求),奖励情感共鸣·高阶技能。

他手里的竹刷啪地掉在地上。

水珠溅在裤腿上,凉意顺着小腿爬进心里。

陆言扯过围裙擦手,指尖在太阳穴上按了按——系统面板果然浮现在眼前,新技能图标亮着暖黄的光,说明写着:可通过接触食材,读取其主人与该食材相关的过往片段(每日限用三次)。

原来...食物真的能当镜子。他喃喃着,鬼使神差抓起案上半颗没削完的苹果。

指尖刚触到果皮,眼前就闪过碎片般的画面:扎羊角辫的小女孩举着苹果跑过青石板,身后跟着系蓝布围裙的女人喊慢点儿——是王婶家的小孙女,今早来要苹果时蹭在他手上的。

陆言猛地松手,苹果骨碌碌滚到苏清欢脚边。

她弯腰捡起,看他发怔的模样,眼尾的红又漫上来:怎么了?

清欢你看。他抓过她的手按在苹果上,你能看见什么?

苏清欢愣了愣,随即露出恍然大悟的笑。

她指尖抚过苹果上的小坑:是小妞妞吧?

今早她摔了一跤,苹果蹭在青石板上的印子。

陆言望着她发亮的眼睛,突然笑出声。

那笑带着点哽咽的哑,像久旱的土逢了雨:齐师傅说得对,这甜啊...是能传下去的。

夜深了,陆言搬着竹凳爬上屋顶。

老胡同的瓦顶高低起伏,像摊开的旧棋盘。

他仰头时,星星落进瞳孔里,比白天供桌上的水果糖还亮。

齐师傅,他对着风轻声说,您放心。

我会把杏仁乳的糖加得更足,把醋溜白菜的锅气炒得更旺。他摸出围裙口袋里的纸片,檀木匣的香气混着夜风钻进鼻子,以后每做一道菜,我都让吃的人...想起该想起的人。

远处的路灯次第亮起,像撒在黑绒布上的金砂。

陆言把纸片贴在胸口,能感觉到心跳透过粗布围裙,一下一下,撞着那些带着体温的字迹。

他不知道的是,在他看不见的地方,一颗种子正从心口的热度里抽芽——那是关于味道、记忆,以及更辽阔的远方的种子。

清晨的第一缕阳光爬上屋檐时,陆言站在福来居的灶台前。

他对着系统商城界面眨了眨眼,新到账的食运值在光屏上跳动,像一串等待拆开的红封包。

抽奖池的边缘泛着淡金的光,隐约能看见几样奖品的轮廓:有本封皮写着记忆菜谱的旧书,还有团裹着雾气的光团,不知道藏着什么秘密。

他搓了搓手,把围裙带系得更紧。

煤炉轰地窜起蓝焰,锅里的水开始咕嘟冒泡。

今天的第一碗面,他想多放把青菜——要挑帮白叶翠的,像小姑娘的裙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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