煤炉的蓝焰舔着铁锅沿,锅里的水刚泛起细泡,陆言的手指还悬在系统光屏前。
他盯着那片突然空白的界面,喉结动了动——方才还泛着淡金光的抽奖池,此刻像被人拿湿布狠狠抹过,连道影子都不剩。
嘿,邪性了。他用指节敲了敲自己太阳穴,又凑近灶台前的铜镜子照了照。
镜中寸头青年的眼睛里还沾着晨起的血丝,可系统光屏明明该在视网膜右下角浮动的——他抬手在空中划拉两下,像在摸看不见的玻璃,昨儿还攒了三百二十点食运值呢,合着今儿全喂狗了?
灶上的水咕嘟一声滚了,他手忙脚乱关小煤阀,围裙带子被扯得歪歪扭扭。
往常这时候系统早该跳出提示,什么今日首抽额外加赠或者检测到顾客王五即将到店,推荐制作酸汤面,可现在除了锅铲碰铁锅的脆响,什么都没有。
陆言蹲下身翻找煤筐,又抬头看了看房梁上挂的铜铃铛——爷爷说这铃铛能镇宅,难不成把系统也镇没了?
福来居开门嘞!门帘刷地被掀起,张姐拎着竹篮晃进来,篮里的芹菜叶上还沾着露水,给我来碗素卤面,多搁醋。她刚要往老榆木桌旁坐,忽然眯起眼,陆小子,你脑门儿上怎么汗津津的?
跟见了鬼似的。
陆言扯过围裙擦脸,勉强挤出笑:张姐您这话说的,我能见鬼?他抄起面杖的手却有点发虚——往常揉面时系统会跳进度条,显示面团筋度85%,再揉半分钟最佳,现在他只能凭老法子,指腹按下去,感受那团面软塌塌的,像没睡醒的猫。
上午十点的阳光斜斜切进门槛时,玻璃门被推开的动静比平常重了些。
陆言正给李大爷端面,抬头就见三个穿西装的人站在门口,为首的中年男人推了推金丝眼镜,笑纹堆在眼角:陆老板,久仰大名。
您是?陆言把面碗轻放在李大爷跟前,李大爷正用筷子挑面,突然停住动作——他听见来人说华膳资本四个字,眼皮跳了跳。
我们是来谈合作的。林经理从公文包抽出合同,指尖敲了敲封皮,您的福来居在胡同里火得很,我们想做品牌授权。
资金、铺面、宣传,全由我们出,您只需要提供菜谱和技术指导。他推过合同的动作很慢,像在展示什么宝贝,首年保底分成五十万,您看?
陆言的手指无意识摩挲着桌沿——老榆木桌沿有道疤,是他十二岁时切萝卜手滑砍的。
系统在的时候,它早该跳出检测到陌生资本介入,建议查看合同第7条违约金条款,可现在他只能盯着合同上密密麻麻的小字,喉头发紧。
林经理,他把合同推回去,我一卖面的,要那么多铺面干啥?
林经理的笑没褪,只是眼角的纹更深了些:陆老板这是怕我们坑您?
您看,这是公证处的章。他指尖点了点合同末页,再说了,您爷爷当年在国宴厨房的手艺,不该就窝在这小胡同里。
陆言的后背突然绷直了。
爷爷的事,他只跟清欢提过,这姓林的怎么知道?
他刚要开口,后堂传来瓷碗轻碰的脆响——苏清欢端着药罐出来,月白旗袍的袖口沾着点药渍,发尾用红绳扎着,像朵沾露的栀子。
陆言,她把药罐放在灶台上,目光扫过穿西装的几人,又落在陆言发白的指节上,我煮了莲子百合粥,你喝一碗?
林经理很识趣地起身:那我们改日再来,陆老板再考虑考虑。他递名片时,指尖在陆言手背上轻轻压了压,像在按什么开关。
等三人出了门,苏清欢的手就覆上陆言额头。
她的指尖凉丝丝的,带着点陈皮香:烧?
没烧啊。她又捧住他的脸,眼尾的红痣跟着动了动,你眼神不对,像……像丢了魂儿似的。
陆言张了张嘴,想说系统没了,可话到嘴边又咽下去——他怕清欢跟着担心。
他反握住她的手,掌心里全是汗:就……就昨晚没睡踏实。
苏清欢没说话,只是把他的手贴在自己心口。
她的心跳隔着旗袍布料传过来,一下,两下,像老挂钟的摆。你瞒不过我,她轻声说,你揉面的时候,面杖都拿反了。
陆言喉咙发紧。
他想起昨晚在屋顶说的话,说要把甜传下去,说要让吃的人想起该想起的人。
可现在系统没了,他突然觉得那些话像飘在半空的云,摸不着根。
清欢,他哑着嗓子,要是有一天我没了那些菜谱,没了系统……
那我就给你熬补脑子的药,她打断他,眼尾的红痣晃了晃,你爷爷教你的手艺,你揉面时哼的小调,你给张姐多搁的那勺醋——这些才是福来居的魂儿。
中午的阳光漫过柜台,把两人交握的手投在墙上,影子叠成小小的一团。
陆言望着她发亮的眼睛,突然笑了——笑里带着点劫后余生的颤。
他刚要开口,就听见门外青石板路上传来脚步声。
那脚步声很轻,像猫爪踩过瓦檐。
陆言擦桌子时抬眼,透过玻璃窗,看见胡同拐角的破墙根下,野菊丛里立着道黑影。
那人戴顶旧草帽,帽檐压得低低的,只露出半张脸——左脸有道淡粉色的疤,像被开水烫的。
陆言的手顿了顿。
他想起林经理刚才按他手背的动作,想起系统突然消失的光屏,想起爷爷檀木匣里那张泛黄的纸。
野菊在风里晃了晃,黑影的手指动了动,像在摸什么东西。
日头西斜时,青石板路上的影子被拉长了三倍。
陆言擦着最后一张桌子,抹布在老榆木上洇出个歪歪扭扭的水痕。
他望着窗外飘走的云,喉间像堵着团湿棉花——从晌午到现在,系统光屏始终没冒头,连最基础的今日客流量统计都没跳出来。
叮铃——
玻璃门被撞开的动静惊得他手一抖,抹布啪地掉在地上。
林经理又站在门口,金丝眼镜反着光,身后还跟着两个穿黑西装的年轻人,其中一个抱着个银色公文箱。
陆老板,我们可是带着诚意来的。林经理笑着跨过门槛,皮鞋尖踢到陆言脚边的抹布,也不捡,听说您最近有个抽奖池很火?他突然凑近,压低声音,我们华膳资本就爱跟有新意的人合作,能不能让我们见识一下?
陆言的后槽牙咬得发疼。
他望着林经理眼底的暗芒,喉结动了动:抽奖池?
什么东西?话一出口,他就后悔了——这太反常。
往常系统在时,他早该用京片子打哈哈,什么您听谁说的,我这儿就一破面馆,可现在他只能盯着林经理发亮的镜片,脑子里空荡荡的,像被人掏走了算盘珠子。
林经理的笑僵了一瞬,很快又堆起来:看来是我道听途说了。他冲身后人使了个眼色,黑西装打开公文箱,里面整整齐齐放着红本本,那咱们聊聊股权代持?
您占三成,每年固定分红...
不聊了。陆言弯腰捡起抹布,指尖掐得发白,我这儿要打烊了。他转身往厨房走,后背绷得像根弦——他能感觉到林经理的视线黏在他后颈上,像块烧红的炭。
陆言哥!张姐拎着菜篮从门外探出头,明儿我家那口子过生日,订三碗打卤面啊!
成!陆言扯着嗓子应,声音却发虚。
等张姐的身影消失在胡同口,他靠着灶台滑坐在地,望着煤炉里将熄未熄的火苗。
以前系统在时,火苗会跳出当前温度180℃,适合焖面的提示,现在只有火星子噼啪响,像在笑他。
月亮爬上屋檐时,陆言还蹲在厨房。
他把爷爷留下的檀木匣翻了个底朝天——老茶缸、褪色的国宴工作证、半块缺角的翡翠,就是没找到能让系统回来的东西。
他摸出那包爷爷常抽的大前门,点了一根,烟圈在头顶散成模糊的圈。
也许......我真的只是运气好而已。他对着空气喃喃,烟灰簌簌落在围裙上,那些菜谱,那些火候眼,都是天上掉下来的馅饼......
啪。
厨房门被推开的风卷走了半缕烟。
苏清欢抱着个蓝布包站在门口,旗袍下摆沾着星点药渍,发梢还带着晚风的凉:陆言,你不只是状态不好......她把蓝布包摊开,里面是张墨迹未干的脉象图,你可能中毒了。
陆言的烟吧嗒掉在地上。
他盯着脉象图上歪歪扭扭的红圈,喉咙发紧:中毒?
下午给你号脉时就觉得不对。苏清欢蹲下来,指尖轻轻搭在他手腕上,你脉象浮而无根,像被什么东西压着。她的手指凉丝丝的,带着点艾草香,我翻了爷爷的《千金方》,这脉象......像中了迷神散。
迷神散?陆言想起胡同口那个戴草帽的黑影,想起林经理按他手背的动作,后颈泛起一层鸡皮疙瘩。
是种慢性毒。苏清欢从蓝布包里摸出个小瓷瓶,倒出粒褐色药丸,我熬了解毒汤,你先喝这个压一压。她把药丸塞进他手心,指尖在他虎口上按了按,明早跟我去济仁堂,我再仔细查查。
陆言望着她发顶翘起的碎发,突然抓住她的手:清欢,要是系统真没了......
那咱们就用老法子。苏清欢反握住他的手,指腹蹭过他掌心里的茧,你揉面时哼的《茉莉花》,给李大爷多加的半勺虾米,给张姐多搁的那勺醋......这些才是福来居的魂儿。
月光从窗棂漏进来,在两人交握的手上镀了层银。
陆言望着她眼睛里的光,突然笑了——笑里带着点豁出去的狠劲。
他把药丸吞下去,喉咙里泛起股苦,却比之前那些空落落的慌,踏实多了。
后半夜起风了,吹得房梁上的铜铃铛叮当响。
陆言躺在木床上,盯着天花板上晃动的树影。
他摸了摸手腕,那里还留着苏清欢指尖的温度。
系统没回来,但他突然不那么怕了——就算没了抽奖池,他还有清欢,有胡同里的街坊,有爷爷教他的做菜要让人心暖的道理。
窗台上的蟋蟀叫了一声,又一声。
陆言翻了个身,迷迷糊糊听见风里飘来句哼鸣——是他常揉面时哼的《茉莉花》,调子歪歪扭扭,却比任何系统提示都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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