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五点半,陆言蹬着二八自行车出了胡同口。
车后座的竹篮里晃着半袋碎米,是昨晚特意从粮站换的——他记得爷爷说过,喂碎米的三黄鸡,肉质最是紧实。
菜市场的露水还没褪尽,鸡笼前的吆喝声已经此起彼伏。
陆言在最里头的摊位前停住,竹篮往地上一搁,弯腰扒拉着鸡群:王伯,挑只胸脯子厚的,腿上没杂色的。
哟,小陆今儿要露大本事?卖鸡的王伯叼着旱烟,夹烟的手往鸡笼里一探,精准拎出只油光水滑的三黄鸡,这只昨儿刚喂了玉米,您瞧这爪子——他捏着鸡腿晃了晃,嫩得能掐出水。
陆言接过来颠了颠分量,鸡爪子在他手背上扑棱两下,倒把他逗乐了:王伯您这是要我做叫花鸡,还是烤乳鸽?他指腹蹭过鸡翅膀下的绒毛,确认没见着松垮的油皮,这才从裤兜摸出皱巴巴的粮票,明儿跟老张记擂台赛,得让赵老板瞧瞧什么叫肥而不腻。
王伯抽了口烟,火星子在晨光里亮了亮:叫花鸡?
好手段!
上回他那卤鸡油得能炒菜,您这泥巴一裹,油脂全渗进泥里,香得纯粹。他把粮票往围裙兜里一塞,又抓了把干草垫在竹篮底,您慢走,等明儿来听好信儿!
陆言蹬车往回赶时,车把上的铜铃叮铃作响。
路过胡同口的早点摊,刘大爷端着豆浆冲他喊:小陆,明儿擂台赛我占头排!他单手扶把,另一只手举了举竹篮:管够!风掀起他的蓝布衬衫,露出里头洗得发白的跨栏背心——这是爷爷当年切墩时穿的,领口磨得发毛,他偏说带着灶王爷的福气。
福来居的后厨飘着股旧木头的霉味,陆言把鸡往案上一放,先去翻墙角的老榆木柜。
最底下那层铺着防潮的粗布,他掀开时,粗布摩擦的声响惊得梁上的麻雀扑棱棱飞走了。在这儿呢。他捧出个缺了口的陶罐,陶身还粘着半块黑泥——那是爷爷最后一次做叫花鸡时留下的,爷爷说,老泥罐养的泥巴有灵性,裹出来的鸡才透骨香。
他往陶罐里倒了半盆山泉水,又撒了把稻壳、两把碎荷叶。
泥巴在盆里慢慢洇开,他挽起袖子开始揉,指节陷进泥里时,系统提示音突然在耳边响起:叮——检测到古法叫花鸡制作准备阶段,是否启动火候眼辅助?
当前食运值118,消耗10点可激活。
陆言的手顿了顿。
他昨晚刚在小本本上算过,凑够1000点就能抽新奖池,可这10点......他低头看了眼案板上的鸡,鸡皮在晨光里泛着淡粉,毛孔细得像筛子。抽!他咬了咬牙,要是连火候都摸不准,明儿拿什么跟赵大顺斗?
眼前突然泛起一层淡金色的薄雾。
陆言眨了眨眼,再看那只鸡时,鸡肉纤维竟像被剥了层皮似的,清晰得能数清每根肉丝。
生肉的部分泛着青灰,靠近骨头的地方还凝着暗红的血珠;而当他的目光扫过泥盆时,泥巴里的稻壳和荷叶纤维也变得纤毫毕现,连碎荷叶边缘的锯齿都看得一清二楚。
原来要揉到这种程度。他捏起一团泥,指腹感受到的不再是单纯的黏腻,而是能清晰看到泥巴里的空气泡——那些针尖大的空隙,正是让热量均匀渗透的关键。
他加快了揉泥的速度,额角沁出细汗,泥团在掌心里越转越圆,直到所有气泡都被揉得干干净净,爷爷说泥要揉得像娶媳妇的面团,敢情是这道理。
哟!小陆你这是要变戏法呐?
后窗突然响起个尖尖的嗓音。
陆言抬头,正见李婶踮着脚扒着窗沿,花布围裙上沾着线头,裹这么些泥巴干啥?
我那会儿在庙会看叫花子烤鸡,也就包层荷叶!
李婶您这是小瞧老祖宗的手艺。陆言把泥团往盆里一搁,抄起案上的荷叶——那是今早特意去护城河采的,还沾着水珠呢,得先包荷叶,再裹泥巴。
这泥里我加了稻壳、碎荷叶,烤的时候泥壳一裂,荷香稻香全往鸡肉里钻。他把鸡往荷叶上一放,鸡爪子还轻轻动了动,等明儿您来尝,保证骨头缝里都是香的。
李婶伸手戳了戳泥团,指尖沾了块湿泥:得嘞,我明儿准来!
要是不好吃——她拖长了调子,你得给我补五碗打卤面!说着转身要走,又回头挤了挤眼,对了,老周头今早遛弯儿还说呢,他今儿晌午准来,说是要检验检验新菜。
陆言低头给鸡肚子塞葱丝,闻言手顿了顿。
老周头是退伍侦察兵,嘴刁得能尝出盐粒是粗是细,上回他做的红烧鱼,老周头尝了一口就说糖放早了,甜味没渗进肉里。
他抬头看了眼墙上的老挂钟——七点一刻,来得及。
等他把最后一层泥裹好时,泥壳鸡已经圆得像个小土球。
晨光透过窗户斜照进来,泥壳上的荷叶纹路被晒得微微发干,泛着浅褐的光泽。
陆言擦了擦手,把泥鸡轻轻放进灶膛旁的竹筐里。
竹筐底垫着新鲜的稻草,泥鸡往里头一搁,像颗埋在草堆里的金蛋。
叮——火候眼使用完毕,消耗食运值10,当前剩余108。
检测到叫花鸡制作进度50%,建议持续观察泥壳干裂程度。
陆言拍了拍泥鸡,泥屑簌簌往下掉。
他弯腰收拾案上的荷叶梗,忽然听见前堂的门吱呀一声。
抬头望去,青石板地面上投着个高大的影子,军绿色的裤脚沾着晨露,皮鞋跟在地上敲出嗒嗒的响——是老周头来了。
陆言赶紧把泥鸡往竹筐里再埋了埋,草叶遮住泥壳的尖角。
他扯过围裙擦了擦手,刚要迎出去,就听见老周头的嗓门在堂里炸响:小陆!
今儿啥菜?
我可闻着一股子......他的话突然顿住,脚步声往厨房挪过来,你这儿藏着什么?
陆言心里一紧,刚要开口,就见老周头的脑袋探进厨房门。
他的目光扫过竹筐,落在泥鸡上时,浓眉皱成了个疙瘩:这是......泥团?
陆言干笑两声,抄起案上的葱丝往老周头手里塞:老周叔您来得早,我正备菜呢!
今儿给您做个葱烧海参——
少来这套。老周头没接葱丝,伸手就要去扒竹筐的草叶,我当兵那会儿,见过老乡用泥烤土豆,你这泥团里......他的手指碰到泥壳的瞬间顿住,里头是鸡?
陆言按住他的手,笑得见牙不见眼:叔您先坐,等晌午给您看宝贝。他推着老周头往外走,眼角瞥见竹筐里的泥鸡,泥壳边缘已经裂开道细缝,淡金色的油正顺着裂缝往外渗,在草叶上晕开个油亮亮的圆。
中午的日头晒得青石板发烫,福来居前堂的八仙桌上摆着那只裹满泥壳的叫花鸡,泥壳表面已经干透,裂开细密的纹路,像老树根爬满土块。
老周头军绿色的解放鞋往门槛上一磕,军大衣搭在胳膊肘,进门就冲那泥团抬下巴:小陆,就这破泥蛋子?
赵大顺明儿可带着他那百年卤汤来的,上回我尝过,肉皮炖得能抿化,你这......他伸手戳了戳泥壳,指节敲出咚咚响,怕不是烤糊了都没人知道。
陆言正往灶膛里添松枝,听见动静回头,围裙上沾着泥点子:叔您坐会儿,我这就烤给您看。他抄起竹夹把泥鸡轻轻夹进烤炉,炉门吱呀合上时,火星子噼啪溅在青砖上。
老周头搬了条长凳凑过去,胳膊肘支在炉沿:我倒要瞧瞧,你这泥壳子能烤出什么花样。
陆言深吸口气,右眼微微眯起——火候眼启动的瞬间,烤炉里的景象突然变得立体。
他看见松枝燃烧的火舌呈橙红色,温度集中在炉底靠左的位置,泥鸡表面的温度分布像张彩色地图:右侧泛着暖黄(180℃),左侧却腾着刺目的亮红(250℃)。糟了!他额头的汗啪嗒掉在围裙上,抄起炉边的碎砖就往火舌高的地方垫,这火候不均,左边要焦!
老周头被他突然的动作惊得往后仰:你这是干啥?
松枝烧得偏,左边火太冲。陆言声音发紧,手指隔着布巾调整泥鸡的位置,火候眼里,泥壳左侧的红色正在消退,慢慢变成均匀的橘黄,叫花鸡的泥壳得受热匀,外头裂得慢,里头的油才渗得透。
要是局部焦了......他喉结动了动,没把砸招牌三个字说出口。
烤炉里渐渐飘出股甜香,是荷叶混着鸡肉的腥鲜。
老周头抽了抽鼻子,往前凑了凑:有点意思......话音未落,泥壳咔地裂开道缝,金黄的鸡油顺着裂缝淌出来,在炉底积成小油洼,滋啦声里,香气突然炸开,连前堂的李婶都掀帘探进头:哟!
这味儿比赵记的卤鸡香多了!
陆言盯着火候眼里的泥鸡。
此时鸡肉纤维已完全舒展,原本青灰的生肉变成透亮的琥珀色,靠近骨头的血珠早没了踪影,连鸡皮底下的脂肪都融成半透明的胶状——成了!
他用竹夹夹出泥鸡,手都在抖。
老周头抄起擀面杖就要敲,被他一把拦住:叔您轻点,泥壳得整个剥!
泥壳裂开的瞬间,像是拆开块裹着金箔的糖。
荷叶的清香先涌出来,接着是鸡肉的浓鲜,最后是稻壳烤焦的微苦,三层香气在空气里打了个转,把李婶勾得直接冲进厨房,花布围裙都被炉火烧得冒了烟:快给我尝尝!
老周头掰下条鸡腿,鸡皮颤巍巍的,咬下去时噗地爆出汁,肉嫩得几乎不用嚼,连骨头缝里都浸着荷香。
他眼睛瞪得溜圆,鸡腿举在半空忘了往下送:这......这比我在苏州吃的叫花鸡还地道!
小陆你咋弄的?
陆言擦了擦手,嘴角快咧到耳根:泥里加了稻壳和碎荷叶,烤的时候香味渗进去了。
再加上火候匀......他没说后半句——要不是火候眼盯着,刚才那炉偏火能把鸡皮烤成黑炭。
老周头又咬了口鸡胸肉,嚼得腮帮子直鼓:明儿赵大顺那卤鸡啊......他突然笑出声,拍着陆言后背直晃,得被你这泥蛋子揍得找不着北!
李婶早把自己的碗递过来:我也要!
我也要!
小陆你可不许藏私——她的话被陆言的系统提示音打断。
叮——火候眼技能已完全解锁,当前可观察食材内部状态,单次使用限时十分钟。
陆言低头看了眼手腕上的电子表(前儿从收废品的老张头那儿淘的),嘴角勾得更狠了。
他摸出小本本,在擂台赛准备那页重重画了个勾——火候眼能精准看温度,赵大顺的卤鸡再香,能香过他这连骨头都煨透的叫花鸡?
傍晚收摊时,胡同口突然响起哐当的砸地声。
陆言扒着门框往外看,就见刘大爷和几个街坊正往青石板上搭木头台子,红布在风里飘得哗啦响。明儿擂台赛的场子!刘大爷冲他喊,我让老张头把扩音器都借来了,保准让赵大顺听听咱胡同的喝彩声!
陆言望着那抹晃动的红布,喉结动了动。
他摸了摸兜里的小本本,上面食运值那栏已经跳到128——等明儿擂台赛上叫花鸡一亮相,这数字怕要蹭蹭往上涨。
晚风掀起他的蓝布围裙,后堂的泥罐还搁在案上,沾着新泥的指印。
明天,福来居的招牌,怕是要在这擂台赛上,彻底亮起来了。
读书三件事:阅读,收藏,加打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