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苏清欢出手,茯苓救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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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太阳把青石板晒得滚烫,仿佛能烙饼。

陆言站在东四药材市场中央,后颈的汗水顺着脊梁沟往下流淌。

他紧紧攥着空布袋,手指都有些发紧——刚才王伯把最后半筐枸杞收进竹篓时,眼角的余光分明扫到了他;李婶蹲在摊位后面翻着药筛,竹片刮过陈皮的声响突然变得急促;就连一直缩在墙角打盹的孙大爷,看见他走近,立刻扯起“今日歇业”的木牌,木牌边缘刮过他的裤腿,带起一阵夹杂着苦艾味的风。

“赵大顺这是要断我活路啊?”陆言抹了一把额角的汗,喉结滚动,咽下了涌到嘴边的骂声。

周奶奶的老寒腿就指望今儿的黄芪药膳粥了,昨天那袋用硫磺熏过的药材,他宁可扔掉也不会给人吃。

可整个市场的药农就像商量好了似的——他往东边挪两步,东边的摊子就收起遮阳布;往西走半丈,西边的秤杆就“当啷”一声砸在案板上。

蝉鸣声突然高亢起来,陆言抬头眯着眼望了望天空,正想往市场深处再碰碰运气,后颈突然拂过一缕清甜的药香。

那味道就像春末晨雾里的栀子花,还夹杂着若有若无的茯苓的甘甜,比摊子里那些晒得发干的药材鲜活十倍。

“您在找茯苓吗?”

声音比药香还要轻柔,就像一片新摘的枇杷叶落在了心尖上。

陆言转身时带起一阵风,吹得晾在竹竿上的陈皮晃动了一下,这才看清说话的姑娘——淡青色的旗袍裹着纤细的腰肢,发尾扎成利落的马尾,眼尾微微上挑,眉峰却柔软得像蘸了水的墨,正端着一个粗布小药包看着他。

“我是济仁堂的学徒,苏清欢。”她把药包往前递了递,指尖沾着极淡的朱砂红,“方才看您转了三圈,问的都是补气的药材。”

陆言接过药包的手顿了一下。

粗布摩挲着掌心,能摸到里面片状药材的轮廓,紧实干爽,不像市面上泡了水的那种虚胖。

他捏起一片凑到鼻端——清苦中带着一丝甜意,是茯苓特有的松木质香气,还带着晒过太阳的暖意。

“您这是……”他抬头时正好对上对方清亮的眼睛,那双眼睛就像胡同口老井里的水,映着太阳却不刺眼,“济仁堂不是只抓药不卖药材吗?”

“这是我爷爷留下的存货。”苏清欢指尖轻轻敲了敲药包,“他总说药材是用来救命的,不是囤着积灰的。”她顿了顿,眼尾的弧度变得柔和起来,“再者……”

“您熬的粥,我尝过。”

陆言挑了挑眉,没想到这姑娘会主动提起这件事。

上次周奶奶端着一碗粥到医馆,说“福来居的小陆子熬的,比我这把老骨头煨的汤还暖和”,他还以为这是老人疼爱小辈的客套话。

“米提前泡了三次,火候掌握得很准,米油刚浮起来就转成文火。”苏清欢掰着手指细数,“上周三是红枣小米粥,周五换成了南瓜百合粥,昨天那碗……”她的耳尖泛起淡淡的红晕,“加了姜丝,能驱寒。”

陆言突然笑出了声,白色背心的领口随着肩膀的晃动而起伏:“合着您偷偷查我的账呢?”

“我爷爷说,肯把心思花在粥里的人,心都是热乎的。”苏清欢没有接他的玩笑话,目光落在他围裙上沾的粥渍上,“那些躲着您的药农,今早都收到了得月楼的订单。赵老板许给他们三倍的价钱,条件是——”她垂眸盯着自己的鞋尖,“不卖给福来居。”

陆言的手指在药包上收紧。

怪不得阿林腰上别着寻呼机,怪不得市场里寻呼机的声音此起彼伏——赵大顺这招够阴的,断了他的药材源头,逼他要么用硫磺熏过的劣质药材砸了招牌,要么关了福来居。

“可您宁可退钱也不肯用坏药材。”苏清欢忽然抬头,眼尾的挑痕里弥漫着一丝笑意,“我爷爷说,这样的人,该帮。”

风卷着药香从两人中间掠过。

陆言望着她头顶翘起的小发卷,喉结动了动,最终还是没把“谢”字说得太肉麻。

他把药包往怀里揣了揣,指节敲了敲自己围裙上“福来居”的红色绣字:“改日请您喝一碗特供的粥,比周奶奶那碗还要暖和。”

苏清欢抿着嘴笑了,转身时旗袍下摆扫过青石板,带起一片细碎的光影。

陆言望着她的背影消失在药香里,这才低头看手里的药包——粗布边角绣着一朵极小的莲花,针脚歪歪扭扭的,倒比那些精致的绣活更惹人喜爱。

市场里的寻呼机还在“滴滴”作响,可陆言突然觉得没那么热了。

他把药包塞进裤兜,拍了拍鼓起的轮廓,转身往胡同口走去。

路过得月楼时,赵大顺正趴在玻璃窗上往外看,他故意把脚步放重,鞋跟磕得青石板“哒哒”响——等明天周奶奶喝上掺了苏清欢那茯苓的四神粥,这老小子怕是要连寻呼机都摔了。

太阳西斜时,福来居的蜂窝煤炉“呼呼”地冒着火苗。

陆言系紧围裙,从瓦罐里挖出泡了半天的山药,又把苏清欢给的茯苓片放进石臼。

木杵落下时,清苦的药香混合着山药的甜味,在灶间弥漫开一片温暖的雾气。

他望着砂锅里逐渐浓稠的米浆,突然想起苏清欢说的“心是热乎的”,手下的动作更轻柔了些——今儿这锅粥,得熬出点不一样的滋味。

蜂窝煤炉的红光在灶膛里渐次暗下去时,陆言往砂锅里添了第三回热水。

木勺搅过米浆的声响裹着药香,在漏风的灶间荡出细碎的涟漪。

他蹲在炉前,指尖轻轻叩了叩砂锅沿——子时添的山药块这会儿该化进粥里了,茯苓片吸饱了米汤,该是半透明的模样。

窗外的月光漏进来,照在他围裙上那朵歪歪扭扭的莲花绣样上,是方才整理药包时不小心蹭上的,倒像颗沾着粥渍的朱砂痣。

“周奶奶的腿,年轻时在护城河捞人落下的病根。”他对着砂锅呢喃,像是说给米听,“李婶说她冬天连炕都下不了,得靠邻居送热汤。可昨儿那碗硫磺黄芪粥,我闻着都呛得慌......”

炉芯“噼啪”爆了个火星,他猛地直起腰,额角撞在抽油烟机的铁皮上。

疼得龇牙咧嘴时,却看见砂锅里浮起层金澄澄的米油,像给粥面蒙了层软缎。

陆言赶紧抄起木勺搅了两圈——火候得掐死,过了太烂,欠了不够糯。

苏清欢说茯苓要慢炖六个时辰,他特意调了闹钟,这会儿指针刚划过凌晨三点。

后半夜的风裹着槐花香钻进来,陆言把砂锅往炉边挪了挪,又用旧棉絮裹住锅身保温。

他靠在腌菜缸上打盹,迷迷糊糊听见自己的心跳声——不是饿的,是盼着天亮。

东边的天刚泛起鱼肚白,福来居的门环就“当啷”响了。

陆言蹭地从条凳上弹起来,布鞋都穿反了。

他掀开棉絮的手在抖,砂锅盖刚掀开条缝,那股子甜丝丝的药香就“轰”地涌了出来——茯苓的清苦裹着山药的绵甜,莲子的淡涩混着芡实的糯香,像把胡同里所有的晨露都熬进了这锅粥里。

“陆小子!”周奶奶的声音从门外飘进来,带着点发颤的欢喜,“我大早闻着香就挪过来了,你可别藏着!”

陆言手忙脚乱盛粥时,瓷碗磕在案上叮当作响。

周奶奶拄着拐棍跨进门,银白的头发在风里蓬蓬的,却比往常直溜了些——许是闻着香气,老寒腿都松快了?

“慢着慢着!”他赶紧扶人坐下,舀了小半碗吹凉,“头回喝先少点,等会儿再添。”

周奶奶接碗的手直抖,碗沿碰着她龟裂的手背,发出细碎的响。

她凑到碗边深深吸了口气,眼眶突然就红了:“我闺女出阁那年,她婆家熬的莲子羹,就这味儿......”

第一口粥刚抿进嘴,她的喉结猛地动了动。

陆言盯着她皱巴巴的脸,看见她眼角的皱纹慢慢舒展开,像朵晒了太久的菊花遇着雨。

“暖......”周奶奶捧着碗的手贴在膝盖上,声音发闷,“从嗓子眼里往腿肚子里钻的暖。”她突然松开拐棍,颤巍巍扶着桌沿站起来。

陆言吓得要去扶,却见她扶着墙一步步往门口挪,每一步都比往日稳当三分。

“小陆子!”周奶奶在门槛边转过脸,老泪顺着沟壑纵横的脸往下淌,“我这腿,有三十年没这么利落了!上回大夫说要贴半年狗皮膏药,可这粥......”她低头看了眼碗里的粥,又抬头冲陆言笑,“比我当年喝的中药汤,还管用!”

灶间的风突然大了些,吹得门帘哗啦响。

陆言望着周奶奶扶着墙慢慢往胡同口走的背影,喉结动了动,伸手抹了把眼角——他娘走得早,爷爷临终前攥着他的手说“做菜要让人心暖”,今儿才算真懂了。

“看来,这家小店,真有点不一样。”

清软的声音从门口传来。

陆言转身,正撞进苏清欢清亮的眼。

她今儿没穿旗袍,换了件月白衬衫,发尾用根红绸扎着,手里还提着个竹篮——里面是新摘的莲蓬,绿莹莹的沾着露水。

“您怎么......”

“我爷爷说,好药材得配好厨子。”苏清欢往前走了两步,竹篮里的莲蓬晃出点水珠,“今早我在医馆就闻着香了,走过来时,周奶奶拉着我念叨了一路。”她望着案上的砂锅,眼尾的挑痕里漫着笑,“米油熬得正好,茯苓的苦被山药中和了,火候......”

“停!”陆言笑着举起手,“再说下去我该以为您是来查账的了。”他转身舀了碗粥递过去,“特供的,比周奶奶那碗还暖。”

苏清欢接碗时指尖轻轻碰了碰他手背,凉丝丝的像块玉。

她低头吹粥的模样,倒比穿旗袍时更动人些——晨光照着她发顶的红绸,把粥里的莲子都染成了粉色。

胡同里的动静突然热闹起来。

王婶端着空碗从斜对门探出头:“陆小子,给我也来碗!”李叔骑着二八车刹在门口,后架上的菜篮都顾不上卸:“我家那口子月子里就馋这口,您可别卖完了!”

陆言应着声往灶间跑,却在掀砂锅盖时顿了顿——方才光顾着高兴,竟没留意粥量。

他转头想找苏清欢商量,却见她已经蹲在案前剥莲蓬,绿壳“咔嚓”裂开,露出白生生的莲子:“我帮您剥,够再熬一锅的。”

晨光透过窗棂洒在两人身上,把影子叠成一片暖融融的模糊。

陆言抄起木勺搅了搅新添的水,突然听见胡同口传来“哒哒”的脚步声——不是布鞋,是皮鞋跟磕在青石板上的脆响。

他抬头望去,只见几个戴红袖章的身影正往福来居这边走,领头的那个手里还攥着个黑皮本。

“陆老板?”

声音清冷冷的,混着点金属扣的轻响。

陆言握着木勺的手紧了紧,却在抬头时露出个笑——今儿这锅粥,够香,够暖,够让所有来者都尝尝福来居的滋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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