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雾裹着胡同里的煤炉烟火气,陆言正蹲在灶前添煤块,蓝布围裙被炉灰蹭得发暗。
老陈的身影突然从雾里钻出来,像片被风卷着的枯叶,佝偻着背直往门槛上撞。
陆小子......老陈的嗓音哑得像砂纸,枯瘦的手攥着个粗瓷碗,碗沿那道月牙形的磕痕在晨雾里泛着白。
他另一只手直往裤兜掏,掏出皱巴巴的烟盒、半截铅笔,最后摸出张油乎乎的糖纸——显然没找到他想找的东西。
陆言直起腰,后颈沾着的煤屑簌簌往下掉。
他盯着老陈发颤的指尖,突然想起昨儿系统提示解锁的食运共鸣。
老陈这状态不对,上回赵大顺派阿珍下药时,不就用茶碗做药引?
陈大爷您坐,我给您冲碗热豆浆。陆言虚扶着老陈往八仙桌引,眼角瞥见老陈裤脚沾着星点泥渍——这老头平时最讲究,晨练回来准得把裤脚掸三遍。
老陈屁股刚挨上木凳就直摆手:不喝不喝......他盯着陆言的围裙,眉心皱成核桃,我记得昨儿你穿的是蓝围裙......不对,今儿也是蓝围裙?他突然拍了下脑门,前日呢?
前日是不是灰的?
陆言心里咯噔一声。
上回阿珍用的记忆抹除药按理说早该代谢干净,胡警官查过那丫头的药单,说是最多影响二十四小时记忆。
可老陈这模样,像被人拿橡皮擦反复擦过脑子。
大爷您记着啥不对的?陆言蹲下来,和老陈平视。
晨光透过糊着报纸的窗户斜照进来,照见老陈眼尾的红血丝——他准是一宿没睡。
老陈的喉结动了动,枯树皮似的手抚过茶碗磕痕:昨儿用的碗,和去年小孙女来京时用的,磕痕位置......他突然打了个寒颤,小孙女那碗早摔碎了,我亲手埋在后院槐树下的。
陆言的指甲掐进掌心。
他想起系统面板里食运共鸣的说明——接触餐具能共享目标三小时内的情绪。
老陈手里这碗,昨儿刚用过,正好试试新功能。
大爷您先歇着,我去拿块热毛巾。陆言转身时顺手抽走老陈手里的碗,指尖刚触到粗瓷,眼前就闪过片段:老陈半夜惊醒,攥着这碗站在月光里,额头冷汗顺着皱纹往下淌;他翻出相册,指着小孙女举碗的照片喃喃不对不对;他甚至摸黑去了后院,用铁锹刨开槐树下的土——坑里只有半截碎瓷,和手里这碗的磕痕严丝合缝。
叮——检测到异常情绪波动:恐惧值87%,困惑值92%。系统音在耳边轻响。
陆言的后背沁出冷汗。
老陈的记忆不是混乱,是被人刻意覆盖了——有人用同样的茶碗,让他把旧记忆和新记忆搅成了浆糊。
陆小子?老陈的呼唤把他拽回现实。
陆言赶紧把热毛巾递过去,见老陈擦脸时从兜里掉出张皱巴巴的纸,捡起来一看,是福来居的付款凭证,日期栏赫然写着1984年12月18日——可今儿才12月17日。
您看,这不是找着了?陆言把凭证塞回老陈手里,笑得眼尾起了褶子,准是您昨儿付完钱顺手揣兜里,自个儿给忘了。
老陈盯着凭证发了会儿呆,突然握住陆言的手腕:陆小子,要是哪天我连自个儿姓啥都忘了......他喉结动了动,你可得替我记着,福来居的面,是顶顶好的。
陆言的鼻子有点酸。
他拍了拍老陈手背:成,我给您记小本本上,每天念三遍。
老陈走后,陆言把茶碗往案上一搁,蓝布围裙被炉火烧得刺啦响——他光顾着看老陈,没留意煤炉窜起的火苗。
等他手忙脚乱扑灭火星,抬头正看见苏清欢抱着个竹筛站在后院门口,筛子里晒着黄芪和枸杞,晨露在药材上闪着光。
清欢?陆言扯了扯烧焦的围裙角,您咋来了?
苏清欢没接话,盯着他手里的茶碗:老陈又来找你了?她走过来,指尖轻轻碰了碰碗沿的磕痕,我在济仁堂听见他和王奶奶念叨,说记不清自个儿早饭吃了啥。
陆言把早上的事说了,末了挠头:胡警官说那药没后遗症,可老陈这...
可能是残留。苏清欢低头整理竹筛里的药材,声音轻得像落在药叶上的晨露,有些偏方会加曼陀罗花,少量能安神,过量就会让人记混新旧事。
要是反复用......她抬眼时眼底浮着层薄霜,怕是有人不想让老陈记起什么。
陆言的后槽牙咬得咯咯响。
他想起赵大顺那肥头大耳的模样,上回被他用九转大肠砸了场子,最近正憋着劲儿使阴招。
我下午试试新功能。陆言摸了摸兜里的茶碗,阿珍这两天总来转悠,我往她茶里加点料。
苏清欢的手指在黄芪上顿了顿:小心别打草惊蛇。她从竹筛里捡出片完整的枸杞叶,别在陆言围裙口袋上,要是查着什么,晚上来济仁堂,我给你留了安神汤。
日头爬到头顶时,阿珍掀着门帘进来了。
她穿件洗得发白的花衬衫,手里拎着个玻璃罐,说是卖糖水顺道来歇脚。
陆言擦着柜台,看她装作和客人搭话,眼神却总往收银台底下扫——那儿锁着爷爷留下的老账本。
姑娘喝碗茶?陆言笑着端上粗瓷杯,指尖在杯沿轻轻一按。
系统提示音响起时,他瞥见阿珍的瞳孔猛地收缩——她的情绪里翻涌着紧张,像团被风吹乱的毛线,线头全指向账本二字。
茶雾袅袅升起,混着若有若无的甜香。
阿珍端杯的手颤了下,强笑着说:你们这茶味儿怪新鲜的。
新得的方子。陆言倚着柜台,笑得像只偷到鱼的猫,喝完保准您记性好。
傍晚收摊时,老陈又晃悠进来。
他手里端着苏清欢熬的姜汤,热气熏得鼻尖发红:陆小子,我喝了这汤,脑子倒清亮些了......他摸着茶碗磕痕皱眉,可为啥总觉得,这碗里藏着啥要紧事?
陆言望着老陈离去的背影,把兜里的茶碗攥得发烫。
月光爬上屋檐时,系统面板突然弹出提示:检测到异常情绪源:阿珍今日15:23分接触目标茶碗,情绪波动含计划今夜行动关键词。
他抬头望向胡同口,夜色里似乎有脚步声由远及近。
老陈捧着空了的姜汤碗,碗底还粘着两片姜渣,在灯光下泛着琥珀色。
他用拇指蹭了蹭碗沿,又抬头看向墙上的账本,褶皱的眉头能夹死蚊子:陆小子,我今儿晌午确实在你这儿要了碗卤煮,还特意叮嘱少放辣——你瞧这嘴皮子,现在还麻溜溜的。他伸出舌头尖儿舔了舔下嘴唇,可账本上咋没记?
昨儿也是,我明明要了炸酱面加俩蛋,你说没记着......
陆言擦桌子的手顿了顿,蓝布围裙上烧焦的洞被他捏得发皱。
他瞥了眼苏清欢——姑娘正蹲在八仙桌旁,用铅笔在皱巴巴的草纸上速记,发梢垂下来扫过老陈青筋凸起的手背。陈大爷您再想想,陆言把抹布往盆里一甩,溅起的水花湿了他的白背心,是不是记错日子了?
昨儿晌午您不是去陶然亭听戏了?
王奶奶还说您跟人抢了个好座儿。
老陈拍了下脑门,浑浊的眼珠突然亮起来:对!
昨儿是跟老刘头抢座儿来着......可下一秒他又蔫了,那今儿晌午的卤煮咋说?
我兜里还剩半块卤豆腐呢!他哆哆嗦嗦掏裤兜,真摸出块油乎乎的卤豆腐,在灯光下泛着酱红色。
苏清欢的铅笔尖在草纸上戳出个洞。
她抬头时眼尾微挑,这是她紧张时的习惯动作:陆言,你过来。她拽着他走到后厨,竹筛里的黄芪被夜风吹得沙沙响,我记了老陈三次记忆混乱的时间点,每次都在他用咱们的粗瓷碗之后。她翻开草纸,上面画着歪歪扭扭的时间线,第一次是上周三,他用了带磕痕的碗;第二次是昨天,还是同一只;今儿......她指尖点在12月17日12:15上,他用的是你刚端给他的那只。
陆言的后槽牙咬得生疼。
他摸出兜里那只带月牙磕痕的茶碗,碗壁还残留着老陈掌心的温度。
系统面板在他视网膜上浮动,食运共鸣的进度条正缓缓爬升——这是他下午趁阿珍喝茶时种下的追踪标记。清欢你信我,他突然笑了,露出白牙,今晚准能揪出尾巴。
苏清欢盯着他发亮的眼睛,突然伸手把他围裙上歪了的枸杞叶摆正:我信。
但要是有危险......
您那安神汤还没喝呢,我可舍不得撂挑子。陆言挤了挤眼,把姑娘推出门。
门帘落下时,他看见苏清欢的背影在月光里晃了晃,像株被风拂过的白芷。
夜渐深,福来居的灯熄了,只剩后厨留着盏昏黄的灯泡。
陆言蜷在柜台底下,后背贴着冰凉的砖墙,耳朵竖得像猫。
系统提示音在他脑子里炸响时,他差点笑出声——外部干扰源距离30米,方向东南。
胡同里传来脚步声,是那种刻意放轻却又踩碎青石板的响动。
陆言摸出兜里的茶碗,碗底粘着他下午撒的追踪粉——苏清欢给的,用磁石粉混了朱砂,能在黑夜里发出微弱红光。
门闩被轻轻拨动的瞬间,他屏住呼吸,看见两道影子贴在窗户纸上:一个瘦高,是阿珍;另一个壮实,应该是赵大顺新雇的打手。
就这破账本?打手的声音像破风箱,老板说里面有老陆头当年的秘方?
阿珍的影子晃了晃,她举着个手电筒,光斑落在账本上:小心点翻,别弄出动静。
那陆言精得很......
陆言的手指按在柜台下的机关上——这是爷爷当年防小偷的,一按就能触发后厨的铜铃。
可他没动,反而摸出兜里的小药瓶,里面装着苏清欢配的醒神散。
等阿珍的手刚碰到账本皮,他猛地站起来,手电筒的光刺得两人眯眼。
两位这么晚来,是想给我随份子?陆言歪着脑袋笑,手里的茶碗在月光下闪着光,不过阿珍姑娘,您今儿喝的茶里,我加了点好东西——他晃了晃茶碗,碗底的红光映在阿珍脸上,能让人把三天前的事儿,记得比昨儿还清楚的好东西。
阿珍的脸瞬间煞白。
她转身要跑,却被陆言一脚勾住门槛,扑通摔在地上。
打手挥着拳头扑过来,陆言侧身一躲,拳头砸在柜台上,震得账本哗啦翻页——最后一页夹着张泛黄的纸,是爷爷当年的国宴帮厨证书,右下角盖着鲜红的公章。
跑啊?陆言蹲下来,捏住阿珍的下巴,赵大顺给你多少钱?
让你往茶里掺曼陀罗,还往老陈脑子里塞假记忆?阿珍的指甲掐进他手腕,可他没躲,反而把茶碗凑到她眼前,尝尝这茶?
我特意给您留了碗,保证您能记起......他压低声音,是谁让你往糖水里加药粉的。
后半夜的风卷着煤炉的余温钻进门帘。
陆言坐在门槛上,看着胡警官把阿珍和打手押上三轮摩托。
他摸出兜里的枸杞叶,叶子被揉得发皱,却还留着苏清欢指尖的温度。
系统面板弹出新提示:食运值 200,检测到隐藏任务破局迷药完成,可他没看,只是盯着东边泛起鱼肚白的天空。
清晨五点,陆言提前一个小时推开福来居的门。
他踩着青石板走到后厨,把所有窗户都打开,让晨雾涌进来。
然后他搬来梯子,调整天花板上的灯泡——暖黄的光正好能照到每张桌子的粗瓷碗,连碗底的磕痕都看得一清二楚。
最后他蹲在煤炉前,添了块新煤,火苗腾地窜起来,把蓝布围裙照得发亮。
今儿的茶,可得煮得更香些。他对着火苗嘀咕,嘴角勾着笑。
胡同里传来第一声鸽哨,掠过福来居的屋檐,往东边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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