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石板被晨露浸得发暗,陆言的胶鞋踩上去发出轻响。
他比往常早了一个钟头推开福来居的木门,门轴吱呀一声,惊得屋檐下的麻雀扑棱棱飞走。
煤炉还没生,后厨冷得能哈出白气。
陆言搓着冻红的手摸向墙角的梯子——昨晚他翻系统说明到后半夜,食运影响场需要稳定的光场和空气流通才能最大化效果。
梯子搭在八仙桌旁,他踩上去时,木阶发出细响,仰头调整灯泡角度的瞬间,晨光正好漫过窗棂,在粗瓷碗底的磕痕上跳了跳。
陆老板今儿转性了?
带着药香的声音从背后飘来。
陆言回头,见苏清欢抱着个蓝布包站在门口,月白棉衫袖口沾着点朱砂粉,是给济仁堂抄药方时蹭的。
她发梢还滴着水,显然刚洗过头发,水汽混着晨间的凉,裹着淡淡的艾草味往他鼻尖钻。
清欢你可算来了。陆言从梯子上跳下来,围裙带子被带得晃了晃,我昨儿试系统新功能说明,影响场启动需要三个条件:暖光覆盖所有座位、空气流动不超过二级、还有...他突然压低声音,凑近她耳边,得有个信得过的人盯着阿珍。
苏清欢耳尖微微发红,往后退了半步,指尖却自然地接过他手里的灯泡。你是说那个卖糖水的阿珍?她低头检查灯泡接口,声音轻得像片羽毛,今早我路过她摊子,她收得比往常早,竹筐里还剩半桶绿豆汤——往常这时候早卖光了。
陆言的手指在柜台下敲了敲,那是系统面板的触发位置。
他能感觉到心跳有点快,像小时候偷爷爷的桂花酿,明明知道不会被发现,却还是止不住地雀跃。她昨儿被胡警官训了半夜,今早肯定来探风声。他摸出兜里的枸杞叶,是苏清欢昨儿塞给他的,说能提神,等会儿老陈来,我就开影响场。
这玩意儿能把人三天内的记忆搅和匀了——被下药那会儿的事儿,该浮上来了。
苏清欢把灯泡拧紧,转身时发尾扫过他手背。你确定?她抬眼,眼尾的朱砂痣跟着动了动,影响场消耗食运值不少,上次破局任务才攒了三百,万一
成了能拿五百,不成大不了再卖十碗卤煮。陆言抄起扫帚扫着地上的煤渣,嘴角翘得老高,再说了,老陈昨儿跟我念叨,说梦见自己偷了邻居家的腌黄瓜——他一辈子最恨小偷,这明显是被阿珍的药搞的。
胡同里传来铜铃铛声,是卖豆腐脑的老张头。
陆言看了眼墙上的马蹄表,七点四十,离开门还有二十分钟。
他往煤炉里添了块蜂窝煤,火苗呼地窜起来,映得蓝布围裙上的油渍发亮。
苏清欢蹲在他旁边,把蓝布包里的东西倒出来——是几包晒干的姜粉。影响场需要气味锚点,姜能通鼻窍,帮着唤醒记忆。她把姜粉撒在煤炉边上,等会儿温度升起来,味儿就散了。
十点半,阿珍的身影出现在门口。
她穿了件洗得发白的蓝布衫,竹筐里的糖水罐用红布盖着,眼睛却不住往账本的位置瞟。
陆言擦着桌子,余光瞥见她在第三张桌坐下,点了碗素面,手指无意识地绞着衣角——和昨晚被抓住时一模一样。
十一点整,老陈的自行车铃响了。
他跨进门时车筐里还挂着把芹菜,军绿色外套敞着,露出里面洗得发黄的背心。小陆,来碗炸酱面,多放蒜!他把芹菜往桌上一放,突然愣住,手摸向太阳穴,怪了...我怎么觉着,好像做过什么亏心事?
陆言的手在柜台下按了按,系统面板弹出提示:是否启动食运影响场?
消耗食运值150,持续时间30分钟。他喉结动了动,按下确认。
店里的温度突然升了两度。阿珍抬起头,皱着鼻子:什么味儿?
是姜香,淡淡的,像被温水泡开的老姜片。
陆言看见老陈的瞳孔缩了缩,他正盯着阿珍的方向,嘴角不自觉地抽搐。那个女的...老陈的声音发颤,枯瘦的手指缓缓抬起,是不是...昨天也在这儿?
阿珍的脸刷地白了。
她刚要站起来,老陈已经砰地拍在桌上,瓷碗跳起来又落下,炸酱泼在桌布上,像朵血色的花。我想起来了!老陈的脖子上暴起青筋,声音里带着哭腔,那天我在胡同口歇脚,她端着糖水说免费尝尝,我喝了两口就迷糊了...再醒过来,就听人说我偷了王婶的腌黄瓜!
陆言感觉后背沁出一层汗。
系统面板疯狂跳动:食运值 50(老陈记忆恢复)食运值 30(阿珍情绪波动)。
他盯着阿珍,看她指甲掐进掌心,看她眼神往后门飘——那扇门正对着济仁堂的后墙,苏清欢今早特意在那儿放了盆夹竹桃,说能挡邪。
大妹子,你这糖水...老陈还在说,声音里带着股子老工人的硬气,到底掺了啥?
阿珍猛地站起来,竹筐哐当掉在地上,糖水罐滚到陆言脚边。
她倒退两步,后背抵在门板上,眼睛却不住往后面瞟。
陆言没动,他看见苏清欢从后厨转出来,手里端着碗刚熬好的酸梅汤——那碗底压着张黄纸,是她爷爷写的安神符。
这位姐姐...苏清欢的声音软软的,像春风吹过柳枝,要去哪儿呀?
阿珍的脚在地上蹭了蹭,后门的门闩发出细微的咔嗒声。
阿珍的脚尖刚蹭到后门门闩,苏清欢端着酸梅汤的手便轻轻横在门框前。
她眼尾的朱砂痣随着眼波流转,声音却比平时多了几分清冽:这位姐姐,您还没结账呢。
我没点东西!阿珍喉咙发紧,目光像被烫到似的避开苏清欢手里的蓝边瓷碗——那碗底压着的黄纸符,此刻正泛着若有若无的金光。
她后退半步撞翻了条凳,竹筐里的糖水罐叮铃哐啷滚了满地,深褐色的糖汁在青石板上洇开,像团化不开的脏墨。
苏清欢却不慌不忙,另一只手从围裙兜里摸出个牛皮纸账本。
她翻开夹着红绳的那页,指尖点在墨迹未干的记录上:今早您坐第三桌,点了碗素面,面汤喝了七分,碗沿留着月牙形的唇印。她将账本转向阿珍,泛黄的纸页上除了潦草的记账数字,还贴着半枚模糊的指纹拓印,济仁堂的印泥掺了艾草汁,您摸过我递的筷子,这指纹可洗不掉。
陆言站在柜台后,手心全是汗。
他能听见自己心跳声盖过了煤炉的噼啪响——昨晚他特意让苏清欢用爷爷留下的老印泥拓指纹,为的就是这一刻。
阿珍的脸白得像张纸,脖颈上暴起的青筋一跳一跳,活像被掐住脖子的蛤蟆。
老陈说的对!
突然有人喊了一嗓子。
陆言转头,见是住在胡同西头的王婶,她拎着菜篮子挤进来,筐里的西红柿撞得咚咚响:前儿我在巷口买她的绿豆汤,喝完就记不得把粮本放哪儿了!
我也喝过!卖豆腐脑的老张头挤到前头,额头上的汗珠子直往下掉,上礼拜二,她非说新熬的百合汤免费试喝,我喝了半碗,结果把给儿子的学费忘在摊子上,还是隔壁修自行车的老李给捡着的!
围观的人越聚越多,门脸窄的福来居挤得水泄不通。
老陈的军绿色外套被挤得往上翻,露出洗得发白的背心,他攥着阿珍的蓝布衫袖口直抖:说!
是不是有人指使你给我们下药?
偷腌黄瓜是小事,要是害出人命——
够了!阿珍突然尖叫,指甲深深掐进掌心,陆言,你等着......她后半截话被警笛声切断。
呜哇——呜哇——
胡同口的青石板被轮胎碾得咯噔响,两辆自行车斜着刹在福来居门口,胡警官跨下车时裤脚还沾着泥,身后两个协警扛着橡胶棍,帽檐下的目光像两把刀。
阿珍是吧?胡警官拍了拍腰间的警棍,目光扫过满地狼藉的糖水罐,昨儿审你时你说就卖个糖水,合着这糖水能让人失忆?他掏出个塑料袋,里面装着半瓶深褐色液体,刚才局里化验科来电话,说这糖水掺了曼陀罗花汁——你当派出所是吃素的?
阿珍的膝盖扑通一声砸在地上。
她盯着胡警官手里的塑料袋,突然像被抽了筋骨似的瘫软,蓝布衫下摆浸在糖汁里,活像朵蔫了的喇叭花。
陆言这才松了口气。
他摸出兜里被攥得皱巴巴的枸杞叶,突然想起今早苏清欢往煤炉撒姜粉时说的话:曼陀罗最惧姜味,气味锚点能冲散药劲。原来她早就算到了阿珍的后手,连影响场的气味都选得恰到好处。
小陆!老陈突然转身,眼眶红得像兔子,多亏你这影响场,要不是你......他喉咙哽住,抬手用力拍了拍陆言的肩膀,那力道大得能震落房梁上的灰。
苏清欢悄悄扯了扯陆言的围裙角。
她手里的酸梅汤还冒着热气,碗底的黄纸符不知何时已化作灰烬,混着酸甜的梅香钻进人鼻子里。
陆言低头,看见她眼尾的朱砂痣在晨光里亮得像颗小火星——原来刚才她端着的哪里是酸梅汤,分明是给阿珍下的安心汤,用安神符镇住她的慌乱,逼她自己露出马脚。
都散了都散了!胡警官挥着手让协警给阿珍上铐,要做笔录的跟我回所里,保证给大伙儿个公道!他路过陆言身边时压低声音:那餐饮集团的线索,阿珍嘴硬不肯说,但局里已经盯着了。
陆言点头。
他望着阿珍被押上警车的背影,突然听见胡同口传来咔嚓一声。
抬眼望去,巷子里不知何时多了辆草绿色的面包车,车边架着台黑黢黢的摄像机,镜头正对着福来居的门脸。
陆老板早!扛着摄像机的年轻人冲他挥手,身后跟着个戴鸭舌帽的中年男人,手里举着块写着京城食记的木牌,我们是《京城美食》栏目的,昨儿听说您这儿抓了骗子,想来拍拍正片......
陆言望着那台摄像机,突然想起三天前有个戴眼镜的男人来拍过福来居的卤煮。
当时他只当是普通食客,没想到竟是电视台的。
他转头看向苏清欢,姑娘正弯腰收拾地上的糖罐,月白棉衫被风掀起一角,露出里面浅粉的衬裙——晨光里,她发梢的水珠正闪着光,像撒了把碎钻。
先把账算清楚。苏清欢抬头,眼尾微挑,刚才老陈的炸酱面泼了一桌,得算在阿珍头上。她晃了晃手里的账本,红绳在风里荡啊荡,还有,影响场消耗的一百五食运值......
算我的!陆言笑着举起双手投降,转身往煤炉里添了块蜂窝煤。
火苗轰地窜起来,映得蓝布围裙上的油渍发亮,等会儿请你喝新熬的酸梅汤——加双份冰糖。
苏清欢没说话,耳尖却悄悄红了。
她低头整理账本时,一张泛黄的纸页从本子里滑出来——那是陆言昨晚画的影响场启动流程图,边角被煤炉的热气烘得微卷,上面歪歪扭扭写着:关键:清欢的姜粉 老陈的记忆=真相。
胡同里的麻雀又飞回来了,停在福来居的屋檐上叽叽喳喳。
陆言望着渐亮的天,突然听见系统提示音在脑海里炸响:食运值 200(事件解决),当前等级:小有名气(1200/5000)。他摸了摸柜台下的系统触发位置,嘴角翘得老高——看来明天要去抽奖池转转了,说不定能抽到爷爷当年提过的九转大肠秘方......
而此刻,那台京城食记的摄像机还在运转。
镜头里,福来居的木招牌被风刮得晃了晃,福来居三个红漆大字在晨光里泛着暖光,像团怎么也烧不熄的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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