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石板上还凝着晨露,陆言掀门板的手刚松,外头的人声就像炸了窝的麻雀扑棱棱撞进来。
“小陆!”王大爷佝偻着背挤到最前头,皱巴的眉头拧成个疙瘩,手里的搪瓷缸子晃得哐当响,“可了不得了,我刚从居委会回来,张婶说有人传你家菜用过期肉!”
陆言正揉着眼睛的手顿在半空,眼尾的睡意被这一嗓子惊得散了个干净。
他扯了扯松垮的白背心下摆,露出腰侧沾着面粉的围裙带:“谁传的?”
“还能有谁?”李婶拎着菜篮子挤过来,葱叶从篮沿探出来扫过陆言手背,声音压得像说悄悄话,可胡同里的风一兜,后半句还是飘得老远,“赵大顺今早上在菜市场跟卖肉的老刘嚼舌头,说亲眼瞅见你拿烂白菜炖汤!那嘴损的,说什么‘福来居的汤浓得邪乎,保准是烂菜帮子熬的胶’!”
陆言忽然笑了,嘴角往上一扬,露出右边的虎牙。
他弯腰从门后摸出块擦桌布,漫不经心擦着柜台边角:“赵大顺啊?上回他非说我家面条碱放多了,结果自己偷摸来尝了三碗的主儿?”他顿了顿,手指在台面上敲出轻快的节奏,“行啊,他要唱这出,咱就给他搭个亮堂台子。”
话音未落,他转身冲进后厨。
王大爷扒着门框往里瞅,就见陆言踩着板凳从梁上摘下块油光水滑的木牌——那是他爷爷当年写的“童叟无欺”,今儿倒要派新用场。
“李婶,您帮我把这块牌儿刷刷?”陆言举着木牌探出头,鼻尖沾了点白灰,“就写‘明厨亮灶·欢迎查验’,红漆大字,得让胡同口卖冰棍儿的老张头都瞅见。”他又弯腰从菜筐里捡出颗青嫩的白菜,剥了两层叶子,把菜心搁在个白瓷盘里,“再搬张桌子放门口,把今儿的采购单、肉票存根都摆上,连葱叶子上的泥都让大伙儿瞧个清楚。”
王大爷一拍大腿:“我去我家扛桌子!”话音没落人已经跑远,蓝布裤脚带起一阵风,把陆言刚挂好的木牌吹得晃了晃。
李婶蹲在台阶上刷漆,刷子蘸着红漆在木牌上洇开,像朵炸开的石榴花:“小陆,你这是要让赵大顺的谣言不攻自破?”
“婶儿,咱做买卖的,最怕的是人心生疑。”陆言弯腰把一摞采购单码齐,最上面那张还沾着点菜叶上的水珠,“他说我用烂白菜,我就让街坊们亲眼瞧咱的菜多水灵;他说过期肉,咱就把肉票存根摊开——昨儿刚从国营肉联厂进的后腿肉,票根上章都还新鲜着呢。”
说话间,王大爷已经搬来张掉了漆的方桌,陆言把瓷盘、采购单、肉票依次摆好,末了又从后厨端出锅刚熬好的骨汤。
热气裹着葱花香扑出来,李婶吸了吸鼻子:“得嘞,这味儿比赵大顺家的汤香十倍!”
街坊们渐渐围过来。
退休的刘奶奶踮着脚看瓷盘里的白菜心,指甲盖儿在菜帮子上掐了个小印子:“你瞧这菜,嫩得能掐出水,哪像烂的?”卖报纸的老张头举着采购单眯眼瞅:“肉联厂的章,1984年8月15日,可不就是今儿凌晨进的货?”
陆言靠在门框上,双手插在围裙兜里,嘴角挂着笑看大伙儿查验。
系统界面在他眼前忽明忽暗,食运值正随着街坊们的议论往上跳——刘奶奶满意度 1,老张头满意度 2,连蹲在墙根儿的小栓子闻着汤香咽口水,都给加了0.5点。
日头爬到房檐上时,陆言往灶里添了把柴火。
锅里的汤咕嘟咕嘟翻着白泡,他用火候眼扫过去,骨头上的筋膜刚好软化到半透明,正是出香的最佳时候。
“小陆!”李婶突然扯了扯他袖子,朝胡同口努努嘴。
陆言抬头,就见赵大顺晃着个圆肚子从街那头过来,身后跟着俩穿的确良衬衫的男人,一个手里拎着个铝饭盒,另一个正往嘴里塞油饼。
赵大顺的目光扫过门口的木牌和方桌,脸上的肥肉抖了抖,脚步顿了顿,又迈着八字步走过来。
陆言摸了摸鼻尖,把汤勺在锅沿上敲得叮当响。
他能听见自己心跳的声音,却不是慌,是股子按捺不住的雀跃——这出戏,怕是要唱到晌午头了。
日头爬上瓦檐时,赵大顺的圆肚子先挤进门框。
他身后俩男人穿着洗得发白的的确良衬衫,一个手里晃着铝饭盒,另一个油饼渣子沾在嘴角,显然是被他特意带来撑场子的“见证者”。
“哎哟,这不是开放厨房了?”赵大顺手背蹭了蹭鼻尖,眼睛扫过门口摆着的白菜心、肉票和骨汤锅,喉咙里发出短促的笑,“咱也得看看有没有毒——别回头吃坏了街坊,我老张记可担不起这骂名。”
陆言正往粗陶碗里盛汤,闻言手顿了顿,抬头时眼角弯成月牙:“哥您这话说的,咱胡同里谁不知道您嘴刁?”他抽了双竹筷子递过去,指尖在筷头抹了抹,“您亲自夹两筷子尝尝,要是真有烂菜帮子味儿,我把锅砸了给您赔罪。”
赵大顺的胖手指捏着筷子,指甲缝里还沾着昨儿揉面的面渣。
他盯着陆言灶上的炒肝,深褐色的卤子裹着大肠头,油花儿在阳光下泛着琥珀光。
身后穿蓝衬衫的男人凑过来嗅了嗅,喉结动了动:“这味儿…比咱早上喝的豆汁儿香多了。”
“瞎嚷嚷什么?”赵大顺瞪了他一眼,筷子却不听使唤地扎进炒肝碗里。
夹起的大肠头颤巍巍滴着卤子,他吹了吹送进嘴里——先是一怔,腮帮子鼓了鼓,又嚼了两下。
陆言盯着他后槽牙的动作,心里跟明镜似的:这大肠外酥里嫩,卤子调了八角和黄酱,是他昨儿用系统抽到的《齐鲁食单》残页改良的,赵大顺这老饕哪能尝不出来好?
“咋样?”陆言歪头笑,故意把声音扬高,“赵老板可是吃遍京城的主儿,您说句不好,我今儿关门歇业!”
围观的刘奶奶扒着门框接话:“就是!赵老板要真尝出问题,我把今儿买的酱牛肉分他半块!”
赵大顺的脸涨成猪肝色。
他把筷子往桌上一摔,油星子溅在的确良衬衫上:“也就那样吧,大肠面我家也能做。”话是硬邦邦的,可喉结又滚了滚,显然没说实话。
“大家听到了没?”陆言突然提高嗓门,手在围裙上擦了擦,指向赵大顺,“赵老板亲口认证咱福来居的菜没问题!”
胡同里炸开一片哄笑。
王大爷举着搪瓷缸子敲得叮当响:“得嘞,赵老板都尝过了,我这把老骨头今儿必须来碗炒肝!”李婶挤到前头,往陆言手里塞了两毛票:“给我也来一碗,多搁蒜汁儿!”连赵大顺带来的俩男人都凑过去,蓝衬衫的拽了拽同伴衣角:“咱也尝尝,反正不要钱。”
赵大顺的圆肚子跟着人群晃了晃,又猛地顿住。
他瞪着陆言,嘴唇哆嗦两下,到底没说出什么,转身时撞翻了门口的方桌——采购单哗啦啦散在青石板上,被风卷着飘出好远。
陆言弯腰捡单子,余光瞥见赵大顺的背影,后颈的汗把衬衫浸出个深色的圆,像团化不开的霉斑。
日头偏西时,王大爷的破锣嗓子又在胡同口炸响:“小陆!居委会的同志来啦!”
陆言正擦着灶台,抬头就见王大爷领着个戴眼镜的大姐往店里走。
大姐手里捏着个笔记本,扫过门口的白菜、肉票和还在咕嘟的骨汤,推了推眼镜:“群众反映有人传福来居用过期食材,我们来实地看看。”
“您随便查。”陆言把采购本递过去,指尖点着最新一页,“肉联厂的票根在这儿,菜是今早从新发地进的,您看这白菜帮子上的泥,还没干呢。”他又掀开菜筐盖,露出底下码得整整齐齐的青笋:“昨儿进的菜都搁阴凉地儿,没半片烂叶子。”
大姐翻着本子,忽然笑了:“我刚问了卖肉的老刘,他说赵大顺今早上确实在菜市场嚼舌头。”她合上本子,冲陆言竖了竖大拇指,“食材没问题,回头我让居委会出个告示,给你正名。”
系统提示音在陆言耳边“叮”地一响,眼前浮起淡蓝色光屏:【今日顾客满意度累计 5,当前食运值:75/1000】。
他盯着数值,后槽牙咬得发酸——上回被赵大顺造谣,食运值才跌到50,今儿这一遭,倒涨了不少。
夕阳把青石板染成橘红色时,陆言蹲在门口择葱。
王大爷凑过来,抽了抽鼻子:“小陆,明儿我让我闺女从厂子里带点带鱼来,你给做个糖醋的?”
“成啊!”陆言应着,忽然听见胡同口传来细碎的脚步声。
他抬头望去,夕阳里晃着片嫩黄的碎花裙,裙角扫过墙根的野菊花,像朵会走路的太阳。
他眯了眯眼——是济仁堂的苏清欢?
可今儿不是她当值啊?
“小陆?”王大爷推了推他,“发什么呆呢?”
陆言收回目光,把择好的葱扔进筐里。
碎花裙的影子还在视网膜上晃,他摸了摸鼻尖,心里突然痒得慌——难不成这丫头,是来给他送什么好东西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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