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桃身形一晃,回头不可置信地看着林影:“……你们要来的是这里?”
“所以你的老家是这里。”林影静静地注视着她。
她很想问陶桃,当时明知道他们要来泸静市,为什么不和他们说,反而要一个人悄悄地回来。
但看眼下这种情况,似乎并不是问的时候。
陶桃眼神哀伤地苦笑了一下,正要开口,院子里又传出来了尖锐的叫骂声。
“你个不着调的丫头片子!心比天高,命比纸薄,还去想着……”
叫骂声在雾色中传出去老远。
陶桃脸上血色尽失,嘴紧紧抿着。
她突然从林影手中抽出自己的胳膊,头也不回地回了院子。
砰一声大门关紧,像是陶桃拼命将自己的窘迫狼狈遮掩。
林影看着灰黄色的木门半晌。
现在不是追进去问到底发生了什么事的时机。
她脚步一转向农家乐走去,给陶桃发了条消息。
L:【有需要随时叫我。】
要是陶桃明天想开了,就再跟她聊聊吧。
院子里擎海和混元正在吃着花生米喝酒,酒是本地一个小牌子产的,质量说不上多好,但在山里,大部分人都喝这种,便宜。
擎海翻眼打量着她:“出去了没什么好逛的吧?山里的村子,没多少看头。”
“你说你们来这儿干嘛,拍照取景的话,不有的是地方比山里好看?”
“谁说不是呢,”林影面上笑着,语气却冷淡许多,“来了就看到了两只聒噪的癞蛤蟆。”
擎海一摔筷子:“怎么说话的!”
忽然农家乐的门被人大力推开。
一个有些熟悉的女声在门外响起:“秀春婶子啊,你们家是不是来了两个大师?”
那女声扯着腔调:“我家那个妮子脑子坏掉了,得找个大师给他驱驱邪!天天想东想西的,不干点正事儿,怕是着了魔!”
林影回头,瞧见一个穿着粗布蓝衣服和黑布鞋的中年女人,正朝着院子里张望。
擎海脸变得极快,笑嘻嘻地说:“大姐找我们?”
“哎哟,两位大师!”中年女人一拍大腿,指着门外就骂了起来:“还不是我家那个妮子不争气,这都二十四了,还没找对象,眼瞅着就要砸手里了,赔钱货!”
“她非要去城里,说什么出去了才有机会,怎么着?咱们这个小山村还容不下她了,留在这跟不能活了似的,大家祖祖辈辈在这边过了那么久,就她不一样!”
中年女人拧着脸喋喋不休。
林影从她那七分熟悉的样貌中已经大致明白了,陶桃之所以回来,怕是被家里叫回来催婚的。
才二十四岁,且只是不想嫁人,何来着了魔一说?
然而混元却啪的拍了一下桌子,厚实的手掌拍得桌子上碗筷齐齐一震。
“这也太……太不像话了!说,说不定真是有什么东西在她她她身上,我和我哥这就去看……看!”
擎海伸手一拦,笑着对中年女人说:“大姐,不是我们不想帮,而是玄师做法都是要有因果交换的。我们这要是白白帮了你呀,怕是要遭到反噬呐!”
他啧啧叹着,摇头晃脑地捋了捋胡子。
“那得多少钱?”中年妇女当真去掏自己的裤子口袋。
林影才意识到,她竟然是真的觉得自己的女儿不结婚是着了魔。
“这种黑心钱你们也赚。”她声音里带着几分冷意。
“切。”擎海从牙缝里挤出一声不屑的气音,站起来推搡着中年妇女往外走:“走,大姐,我去你家看看,咱们不在这说这些事。”
混元粗声粗气地也跟着哼了一声,肉山一样的身子晃晃悠悠站起来。
林影脸色微沉。
唐知夜他们三人不知道去哪里了,农家乐里没有别人,她便自己跟了过去。
之前被陶桃关上的木门大开着,可以清晰地看到院子里的构造。
左边是一个堆着木柴的小棚子,木柴堆放得非常杂乱,门口的柱子上拴着一只正在吃草的羊。
右边是一间矮小的厨房,没有门,往前走几步就能看到一口大锅支在那里。
正前方的老屋,墙上泥着一层黄土,窗户是用塑料布扎成的,没有玻璃,室内看起来非常昏暗。
院子里有一棵很高的柿子树,树下有散养的鸡,伸着脖子一探一探地往前走。
而陶桃就低着头站在柿子树下,一身干净简洁的长袖长裤,不知道什么时候弄脏了,她与这个院子,就好像珍珠蒙尘。
林影忽然明白了第一次与陶桃见面时,她为什么对于房租那么在意,以及为什么看到她的桃木剑就想到了娱乐圈里的人设。
那不是多管闲事的揶揄,也不是没有分寸的揣测,而是一个从大山里走出来的女孩子,在无依无靠时下意识养成的习惯。
是她对别人别扭的关心,和对自己目标本能的上进。
“快给我姐驱驱邪!”老屋里忽然跑出来了一个十四五岁的男孩,声音里夹着嬉笑同时抬手将手里的一根树枝扔到了陶桃身上。
“赔钱货,还不快点儿嫁出去,妈说了还要用你的彩礼,给我娶媳妇儿!”
陶桃忍无可忍,抬起手来想要给男孩儿一巴掌,却没想到有一只手比她更快。
“啪!”耳光清脆,声音之大令四面的人心都跟着震了一震。
男孩当场愣在原地,连哭都忘了。
陶桃抬头看到林影冷着的脸,压抑在心中的委屈再也忍不住,眼泪一滴一滴从眼眶里涌出来。
“你敢打我儿子,我跟你拼了!”旁边站着的陶桃妈妈张牙舞爪地扑了上来,她死咬着后槽牙,用力伸长胳膊,试图用指甲去抓花林影的脸。
“替你教育儿子而已,不用谢。”
见她扑过来,林影双手插兜,淡定地站在原地动也没动,只是在那双手快要接近自己时,抬起一只手往旁边轻轻拨了一下。
陶桃妈妈顿时角度一歪,踉跄几步,扑到了一旁的柿子树上。
“那是我妈!”男孩回过神来怒喝一声,也扬着拳头想要冲过来。
陶桃从背后抱住了他的腰,勉强偏着头去躲避他的肘击,胳膊吃力地一轮,将他扔在地上。
“好一出母子情深的大戏。”
林影冷笑着在衣服上擦了擦手,拉起陶桃的胳膊:“咱们走。”
“做法快点做法!”陶桃妈妈气得在原地蹦跳,扯着嗓子对擎海、混元二人喊。
男孩也跟着喊:“浸猪笼!她们两个都应该浸猪笼,不守妇道的东西!”
“好嘞,看着吧!”擎海扬声应和,从随身的包里掏出来了镜子、羽毛还有其他一些乱七八糟的法器。
混元则从身后拿出来了一个转经筒,咔哒咔哒地摇晃着:“今天爷爷我,我好事做一双,给你们两个都……都驱驱邪!”
林影抬眼,目光漠然如对草木。
她放在口袋里的那只手往外一翻,一张黄符便以极其不正常的速度被射到了那堆法器上。
突然,有一缕青烟从那堆法器上冒出,湛蓝色火焰砰的一声冒了出来!
林影的声音冷而静:“你说,你要给谁驱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