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已经黑了下来,浓雾中那团蓝色火焰如同跳动的鬼火,映得人脸色扭曲,内心惶惶。
擎海慌忙想要去补救,却发现那团火焰的威力远远超乎他的想象。
不只是羽毛等易燃物被燃烧了,连那张镜子竟然也在融化。
他当下头皮发麻,咕咚一声咽了口唾沫。
“赔,让她赔钱!”混元将转经筒护在怀里,闷声闷气地说,声音比之前叫嚷的时候小了不少。
“你就不怕我找谢老板吗?”擎海恶狠狠地瞪着林影。
“你找海绵宝宝和派大星都行。”
林影拉着陶桃的手,头也不回地离开了院子。
擎海和混元气不过,过了些时候,当真去找谢斯南讨公道。
他们在门外罗里吧嗦说了一大堆,控诉林影给他们造成的损失,要求谢斯南赶紧将他的这几个朋友送回城里,不然他们就不帮他找固魂花了。
农家乐的大铁门上有个打开的小窗,小窗之后,刚刚回来的谢斯南掏了掏耳朵,弹了一下小指,看也不看二人:“说完了?”
“说完了。”
“好,滚吧!”
谢斯南哐啷一下关上了小铁门。
二人站在门外明明相觑。
擎海拉不下脸来,清了清嗓子:“谢先生,我劝你还是考虑清楚,我们是本地玄师协会派来的人,兴阳县大大小小的玄师都在协会里,你执意这么做的话,玄师协会有能力让你在兴阳县找不到一个愿意帮忙的玄师……”
铁门吱呀一声打开。
两人哼了一声,一副了然的样子,挺起胸膛。
然而迎面两个大东西直直奔着他们的脸就来了,两人慌忙接住,才发现是自己的行李箱。
“砰!”谢斯南再一次关了门。
他拖着步子回了院子里,坐在门口的板凳上,揉了把脸:“人我已经赶走了。”
一旁抱着胳膊倚在门前,淡定看戏的林影说:“赶走就对了。”
她淡淡勾了勾唇角:“我一开始就没想明白你为什么要雇佣这么两个货色,他们连掏出来的法器也全都是假的,谢斯南,你可是个法器师,这你都能忍?”
谢斯南颓然叹了声气,无奈地说:“不是忍不忍的问题,而是固魂花,知道的人太少了。能稍微说出点儿名堂的,一只手都数得过来。”
擎海和混元两个人固然不是东西,但现在这么一搞,他眼下很难在本地找到带路的人了。
“在下略懂一二。”与谢斯南一同回来的明璋从房间里出来,手中拿着一卷古籍。
另一边的门打开,唐知夜换了身衣服也出来了,做到了林影旁边。
明璋对谢斯南点点头:“先前两位大师在场,我便没有说此事,既然现在他们走了,就请谢老板看看这上面的内容吧。”
谢斯南接过古籍,总觉得这声“谢老板”听着怪怪的,像是故意这么膈应他的。
他低头一看,顿觉自己成了全泸静市最大的冤大头。
明璋的书上写的,比那俩人知道的多了十倍不止!
花长什么样,喜欢什么环境,要怎么去找……全都明明白白,清清楚楚。
故意的吧,这人就是故意的吧?!
他真的后悔车上没骂擎海混元两句,惹了这么一个护犊子的师兄。
明璋:“接下来只差一个熟悉乐收村情况的人带路了。”
“这好办。”林影指了指坐在一旁比较低沉的陶桃说:“这里有个现成的。”
陶桃刚刚从委屈和悲愤中平复下来,对林影将自己拉出泥潭十分感激,听到有需要她的地方,连忙点头:“我是本地人,你们尽管说就是,我带你们找!”
她强撑着精神:“我在这里一直待到十五岁。”
整整十五年,她都被困在这个小山村里。
小学时她成绩好,老师推荐她去镇上读书,父母嫌她是个女孩,读书不如嫁人,打算让她在家干几年活,就找个有钱的嫁了。
她苦苦哀求了快一个月,直到邻居无意间一句“男方现在都喜欢有点学问的”,才得了准许。
初中毕业后,家里已经开始张罗着给她相亲,比她大十岁二十岁的男人拎着东西来家里,黏腻的眼神看得她内心惶恐不安。
她逃了,逃到了城市里。
十五岁的女孩在大城市漂泊无依,可每当夜晚因艰辛而喘不过气时,她就会回想这个山村中的家,一遍遍告诉自己,千万千万不要回去。
城市中冰冷的寂寞比这个看似热闹的家更有人情味。
要不是这一次家里说妈妈干活把腿跌断了,她绝不会回来。
想到这里,她又想起沉默的爸爸。
此前妈妈叫人给她驱邪的时候,爸爸就坐在屋子里,虽然没有赞同,但也没有阻拦,这么多年,他一直是这样冷眼看着事态向他期望的方向发展,到头来还说自己清清白白。
可笑。
妈妈,爸爸,弟弟,事到如今,她已经没有任何留念。
她仰头望向林影:“等谢老板忙完,咱们一起回去吧。”
林影声音不高,却极其清晰:“好,一起回去。”
-
有了陶桃的加入,寻找固魂花一事终于有了眉目。
明璋给她看了固魂花的生长环境描述,她想了一晚上,在地图上指出来了一个位置。
“山上常有水,银鱼凭空生。周围树不密,石头大且多。符合要求的就是这里,在山上。”
谢斯南背上工具包,往上托了托:“行,咱们出发。”
一行人走的时候雾还没完全消散,深一脚浅一脚地,但走了一会儿,林影就发现,全员只有自己一副不熟悉的样子。
她问:“你们怎么都走那么快?”
“我们昨天下午来过了,我和谢老板,还有明璋,”唐知夜回头扔给她一根拄着的粗木棍,“用这个爬得快一些。”
原来一起消失是来探路了,也不和她说一声。
林影撇撇嘴,接过木棍,余光看到薄雾之后,山边极其陡峭的地方,有一个破败的房子。
“咦,这种地方也有人住?”
“没想到吧?”陶桃说:“这家的人你也认识,就是节目组昏迷的那个员工,他们家以前比较穷,就一直在这里凑合着,她还有个双胞胎妹妹,可惜妹妹后来不小心从上面掉了下来,摔死了,一家人才咬咬牙搬走。”
“我小时候跟姐妹俩一起玩过,妹妹非常聪明,但身体不好,不是这个过敏就是那个过敏,姐姐很皮实,没什么心眼,挺能吃苦的。”
林影声音低下来:“也是可怜。”
“麻绳专挑细处断。”谢斯南对苦难深有同感地感慨道。
一行人边走边聊,一直到下午三点左右才到陶桃指出来的地方。
谢斯南脚步急促地跑到“生有银鱼”的小水洼旁,缓缓停下脚步,背影寂寥。
林影静默地看着。
意料之中,固魂花如此稀有的东西,没道理会被留在这里那么多年。
说不定所谓的最后一次目击记录,就是摘走它的时候。
林间风声似哭嚎,悲苦寂寥,树影萧萧。
她想过去安慰几句,却瞥到几人斜前方的树后,躲着一个黑黢黢极瘦极矮小的人影。
“谁!”
一声大喝,非但没有吓退人影,反倒令他忽地跃起,扑了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