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血色新婚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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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秦知鸢穿着那身价值不菲的定制婚纱,层层叠叠的昂贵蕾丝和曳地数米的裙摆,此刻却像冰冷的裹尸布,沉重地拖拽着她。巨大的落地镜映出她的身影——一张美得极具侵略性的脸,眼尾天然微微上挑,勾勒出近乎妖异的弧度。

镜面冰冷,指尖触上去,激起一阵细微的战栗。她看着镜中人烈焰般的红唇,那颜色像凝固的血,是她出门前自己执意涂上的。不是为了喜庆,是祭奠。祭奠她即将被彻底埋葬的自由,更祭奠那个永远停留在十九岁、笑容比阳光还要干净的姑娘——蒋文茵。

“知鸢,好了没有?江家的车可等在外面了!”继母王湘君尖利的声音穿透厚重的雕花木门,带着一种毫不掩饰的、幸灾乐祸的催促。她甚至没有敲门,径直推门而入。保养得宜的脸上堆着虚伪的笑意,精心描绘的眉眼间却全是算计和快意。

“催什么?”秦知鸢没有回头,声音冷得像冰棱碎裂,“赶着把我这‘赔钱货’送去换你秦家的锦绣前程吗?”

王湘君脸上的笑容僵了一下,随即被更浓的刻薄取代:“哟,听听这说的什么话?能嫁进江家,那是你八辈子修来的福气!老江总什么身份地位?看上你是你妈在地下烧了高香!别给脸不要脸,摆出一副死人脸给谁看?”她扭着腰肢走近,刺鼻的香水味瞬间弥漫开来,手指几乎要戳到秦知鸢的脸上,“要不是你还有点用,你以为你爸愿意花这么大价钱给你置办这身行头?识相点,乖乖嫁过去,好好‘伺候’江总,说不定还能给你那躺在医院半死不活的亲妈多续几天命!”

提到母亲,秦知鸢空洞的眼底骤然掠过一丝尖锐的痛楚,像被烧红的针狠狠扎了一下。她猛地转过头,那双勾魂摄魄的眸子死死盯住王湘君,里面翻涌的寒意让王湘君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心头莫名一悸。

“伺候?”秦知鸢扯出一个极其艳丽却又无比森冷的笑容,红唇如淬毒的玫瑰,“好啊。我一定…好好‘伺候’他。”那“伺候”二字,被她咬得极重,带着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意味。

王湘君被那眼神看得心底发毛,强撑着气势哼了一声:“最好是这样!赶紧的,别磨蹭了!”说完,像怕沾染上什么不祥似的,扭身快步离开了房间。

楼下传来父亲秦煜刻意压低却依旧透出谄媚的声音,正和江家派来的管家说着话。秦知鸢最后看了一眼镜子里那个穿着华丽嫁衣的“祭品”,深吸一口气,挺直了脊背。婚纱沉重的裙摆在她身后拖曳,每一步都像是踩在刀尖上,又像是走向早已为她掘好的坟墓。楼梯扶手光滑冰冷,鎏金的装饰在灯光下闪烁着虚伪的光芒。父亲秦煜站在楼梯口,西装革履,脸上堆着面对江家管家时才有的、近乎卑微的笑容。看到秦知鸢下来,他眼中闪过一丝极其复杂的情绪,有愧疚,有解脱,但更多的是一种商人式的算计和冷酷。

他伸出手,似乎想虚扶一下女儿,完成这场嫁女仪式里父亲的角色。然而,当秦知鸢那双冰封般的眼眸冷冷地扫过来时,秦煜的手僵在了半空,那眼神里没有丝毫温度,只有洞穿一切的漠然和恨意。他最终只是干巴巴地说了句:“知鸢,去了江家…要懂事。”语气空洞得像一句早已排练过无数遍的台词。

秦知鸢连一个眼神都吝于再给他,径直掠过他伸出的手,走向门外那辆如同黑色怪兽般静静等待的加长林肯。

江家的宅邸坐落在半山,远离尘嚣,巨大的铁艺雕花大门在车灯照射下缓缓洞开,像巨兽张开的森冷口器。车子沿着蜿蜒的车道行驶了许久,才在一座气势恢宏、风格冷硬的现代主义建筑前停下。与其说是家,不如说是一座戒备森严的堡垒。巨大的落地窗在夜色中反射着幽暗的光,透不出一丝暖意。

没有喧闹的宾客,没有祝福的鲜花拱门,甚至连基本的红绸装饰都欠奉。整个宅邸笼罩在一种令人窒息的寂静和冰冷之中。只有几个穿着黑色西装的保镖像幽灵般矗立在阴影里,目光锐利地扫视着周围的一切。

管家引着秦知鸢走进空旷得能听见脚步回声的大厅。高耸的穹顶,冰冷的大理石地面,极简到近乎冷酷的装修风格,处处彰显着权力与财富的傲慢,也弥漫着一种毫无人气的死寂。空气里漂浮着昂贵的雪茄和皮革混合的味道,还有一丝若有若无的、属于老年人的、难以言喻的腐朽气息。

“夫人在房间稍候,老爷处理完一点公事就过来。”管家面无表情地交代了一句,指向二楼深处一扇紧闭的房门,态度恭敬却疏离得像在对待一件刚签收的货物。他口中的“夫人”二字,像冰锥一样刺进秦知鸢的耳膜。

她独自走进那间所谓的“新房”。房间很大,布置得异常奢华,昂贵的波斯地毯,巨大的四柱床挂着厚重的丝绒帷幔,梳妆台上摆满了璀璨的珠宝首饰。然而,这一切华美都掩盖不住其本质——一个装饰精美的牢房。窗户被厚重的窗帘遮得严严实实,一丝月光也透不进来。空气里弥漫着浓烈的、试图掩盖什么似的古龙水味道,却依旧压不住那股属于衰老躯体的、令人作呕的甜腻气息。

时间在死寂中一分一秒地爬行,每一秒都像一个世纪般漫长。秦知鸢没有坐下,她像一尊没有生命的雕塑,站在房间中央,婚纱的裙摆铺展在深色的地毯上,如同盛开的巨大白色毒菌。她强迫自己冷静,一遍遍在脑海中预演着即将到来的交锋,每一个细节,每一种可能,每一种应对。心跳在胸腔里沉重地擂动,不是因为羞怯或期待,而是因为那即将喷薄而出的、淬炼了无数日夜的恨意。

不知过了多久,门外终于传来了脚步声。那脚步有些虚浮,带着一种老年人特有的拖沓和沉重,伴随着几声压抑的、浑浊的咳嗽。钥匙在锁孔里转动的声音,在寂静的房间里显得格外刺耳。

门开了。

老江总——江宏业出现在门口。他比秦知鸢想象中还要苍老和臃肿。松弛的皮肤耷拉着,眼袋浮肿,浑浊的眼球里布满了红血丝,闪烁着一种毫不掩饰的、令人作呕的贪婪和得意。一身昂贵的丝绸睡袍裹着他臃肿的身躯,更显得油腻不堪。他手里还端着一杯琥珀色的烈酒,浓重的酒气混合着他身上那股腐朽的气息扑面而来。

他眯着眼睛,上下打量着站在房间中央的秦知鸢,那目光像湿冷的蛇信,贪婪地舔舐着她裸露的脖颈和手臂,毫不掩饰其中的占有欲和淫邪。他咧开嘴,露出被烟酒熏黄的牙齿,发出低沉而沙哑的笑声:“啧,秦煜倒是生了个好女儿…这身段,这脸蛋…比你那个不识抬举的朋友,可强太多了…”他故意提到“朋友”二字,浑浊的眼睛紧盯着秦知鸢的脸,试图从上面捕捉到一丝痛苦或恐惧,以满足他变态的掌控欲。

他摇摇晃晃地走进来,反手关上了门,落锁的声音“咔哒”一声,清晰地回荡在房间里,像给囚笼上了最后一道枷锁。他一步步逼近,带着浓重的压迫感和令人窒息的气味,酒杯里的液体随着他的步伐晃荡。

“来,我的小新娘…让老公好好看看…”他伸出肥厚油腻的手,带着酒气和汗味,就要摸向秦知鸢冰冷的脸颊。那姿态,如同主人对待一件刚到手的新奇玩物。

就在那令人作呕的手指即将触碰到肌肤的前一刹那,秦知鸢动了。她没有后退,反而猛地抬起头。那双一直低垂着的、空洞的眼眸,瞬间爆发出骇人的光芒,像淬了毒的冰刃,直直刺向江宏业!

“别碰我,江宏业。”她的声音异常平静,却像冰面下汹涌的暗流,蕴含着足以摧毁一切的寒意。

江宏业的手僵在半空,脸上的淫笑瞬间凝固。他显然没料到这个看起来温顺沉默的猎物会突然亮出獠牙,眼中闪过一丝错愕和被打断兴致的愠怒:“你说什么?”

秦知鸢无视他瞬间阴沉下来的脸色,甚至向前逼近了一步。高跟鞋踩在柔软的地毯上,没有发出声音,却带着一种无形的、逼人的气势。她微微扬起下巴,红唇勾起一个极致艳丽却又极致冰冷的弧度,清晰地吐出每一个字,如同宣判:

“我说,收起你令人作呕的嘴脸。你以为我是谁?一个用来换取利益的玩物?一个任由你发泄兽欲的可怜虫?”她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玉石俱焚般的尖锐,“我是秦知鸢!我是来替蒋文茵向你索命的!”

“蒋文茵”三个字,如同投入滚油中的冰水,在江宏业浑浊的脑子里轰然炸响!他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得干干净净,只剩下一种被揭穿秘密的、巨大的惊恐和难以置信。他踉跄着后退一步,浑浊的眼睛瞪得溜圆,布满血丝,死死盯着秦知鸢,嘴唇哆嗦着:“你…你胡说什么!那个贱人…她…她是自己…”

“自己什么?自己跑到你的别墅里,心甘情愿被你、被殷伟、被吴骏马一起折磨了一天一夜?自己把自己埋在你别墅后院的玫瑰花丛底下?”秦知鸢的语速又快又急,每一个字都像淬毒的匕首,狠狠扎向对方最恐惧的隐秘,“江宏业,你以为你做得天衣无缝?你以为用钱就能堵住所有人的嘴?就能抹掉你手上沾的血?”

她再次逼近一步,高跟鞋的尖端几乎要抵到江宏业肥硕的脚面。她的眼神锐利如鹰隼,紧紧攫住对方因恐惧而剧烈收缩的瞳孔,一字一句,如同最冷酷的诅咒:“看看你现在的样子,一个靠着吸食别人鲜血才能维持人形的老怪物!你以为你掌控一切?你以为没人能撼动你?”她发出一声短促而冰冷的嗤笑,“蒋文茵在天上看着你呢!看着你如何一点点腐烂!而我,就是她派来,亲手把你拖进地狱的人!你的好日子,到头了!”

秦知鸢猛地抬起手,纤细却带着玉石般冷硬质感的手指,直直指向房间角落那台闪烁着幽蓝光芒的台式电脑主机,声音斩钉截铁,带着一种洞悉一切的穿透力:

“证据?证据就在那里!在你电脑最深处那个加了七重密码的加密文件夹里!‘生日礼物’,对吗?用我最好朋友的命换来的‘生日礼物’!江宏业,那些视频…那些你们三个畜生对她做的一切…那些你午夜梦回时惊醒的噩梦源头…就在那里面!清清楚楚!铁证如山!”

“轰——!”

秦知鸢的话,每一个字都像一颗重磅炸弹,精准地投掷在江宏业那颗早已被酒精和纵欲侵蚀得脆弱不堪的心脏上。他脸上的惊恐瞬间扭曲成一种极致的、濒死的骇然,瞳孔猛地放大到极限,眼白上的红血丝仿佛要爆裂开来。

“你…你怎么会知道…不可能…绝不可能!”他失声尖叫,声音嘶哑破裂,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恐惧。肥胖的身躯剧烈地摇晃起来,像是被狂风撕扯的破布口袋。他下意识地顺着秦知鸢手指的方向,惊恐万状地看向那台静静矗立在阴影里的电脑主机,仿佛那不是机器,而是一口即将吞噬他的棺材。

一股难以言喻的剧痛毫无征兆地从他心口深处猛烈炸开!那感觉像是被一只无形的、冰冷而巨大的铁手狠狠攥住了心脏,猛地一捏!所有的血液似乎瞬间冲上了头顶,又在下一秒被狠狠抽空,留下令人窒息的冰冷和麻木。

“呃…嗬嗬…”江宏业喉咙里发出破风箱般急促而痛苦的抽气声。他再也站立不住,手中的水晶酒杯“啪嚓”一声摔在地上,昂贵的酒液和玻璃碎片飞溅开来,染污了洁白的地毯。他一只手死死地捂住自己的左胸口,五指痉挛地抠抓着丝滑的睡袍面料,仿佛想撕开皮肉,把那颗疯狂造反的心脏掏出来。另一只手徒劳地在空中挥舞着,想要抓住什么支撑,却只挥散开一片绝望的空气。

他的脸色在短短几秒钟内从惊恐的惨白迅速变成一种骇人的、濒死的青紫色。额头上、脖子上瞬间暴起粗大的青筋,如同扭曲的蚯蚓。豆大的冷汗争先恐后地从每一个毛孔里涌出,浸湿了他稀疏花白的头发和油腻的脖颈。他张大了嘴,像一条被抛上岸的鱼,徒劳地开合着,却吸不进一丝氧气。那双浑浊的眼睛里,最后一丝光亮被无边的恐惧和痛苦彻底吞噬,只剩下濒临死亡的绝望和茫然。

秦知鸢站在原地,冷眼看着他像一座轰然倒塌的肉山,沉重地、毫无尊严地砸向昂贵的地毯。巨大的冲击力甚至让地板都微微震动了一下。他蜷缩着,抽搐着,喉咙里发出断续的、意义不明的“嗬…嗬…”声,每一次抽动都伴随着身体剧烈的痉挛。那身华丽的睡袍凌乱地散开,露出松弛苍白的皮肉,在死亡阴影下显得无比丑陋和脆弱。

空气里浓烈的酒气、古龙水味瞬间被一种令人作呕的、属于生命急速流逝的腥甜气息所覆盖。死寂,像冰冷的潮水,瞬间淹没了整个房间。只有江宏业那越来越微弱、越来越艰难的喘息声,如同破旧风箱的最后呜咽,在空旷奢华的空间里回荡,敲打着冰冷的墙壁,也敲打在秦知鸢冰冷坚硬的心防上。

她一动不动,婚纱的裙摆依旧铺展如初。脸上的冰冷面具没有一丝裂痕,只有那紧抿的红唇,泄露了一丝用力过度的苍白。她成功了。她用最锋利的言语,化作无形的匕首,精准地刺中了这头老迈凶兽最致命的要害。

然而,就在这死寂即将吞噬一切的瞬间——

“砰!砰!砰!”沉重的、带着明显焦躁的敲门声骤然响起,如同密集的鼓点,猛烈地撞击在厚重的实木门板上,打破了房间内濒死的喘息和冰冷的寂静。

“老爷!老爷!出事了!二小姐那边…林桨会所…伏焕他…”管家惊惶失措的声音穿透门板,带着一种山雨欲来的恐慌。

地上,江宏业最后一丝微弱的抽搐也停止了。那双浑浊的眼睛,死死地、空洞地瞪着天花板繁复的水晶吊灯,瞳孔彻底涣散开。青紫色的脸上,凝固着极致的恐惧和难以置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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