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锋芒初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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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手机屏幕上,“江述砚”三个字像淬了冰的针,扎在秦知鸢的视网膜上,嗡嗡的震动声在骤然安静的办公室里被无限放大,敲击着她的耳膜。

他知道了什么?

是设计部那些无聊的告状?还是…她指尖下意识抚过紧锁的抽屉,里面躺着刚刚诞生的“扑克牌”系列草图。

无数个念头在电光火石间闪过,每一种都带着冰冷的寒意。秦知鸢深吸一口气,压下胸腔里擂鼓般的心跳。

指尖终于落下,划开接听。

“喂。”她的声音刻意放得平稳,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疏离和被打扰的不悦。

电话那头,是短暂的沉默。这沉默像无形的压力,透过电波沉沉地压过来。秦知鸢几乎能想象出江述砚此刻的样子——或许是在他那间冰冷空旷的书房里,黑衣衬得脸色更加苍白,深邃的眼眸里没有任何情绪,只是静静地、带着审视意味地等待她的反应。

“在哪?”男人的声音终于响起,低沉,平稳,听不出任何波澜,像深不见底的寒潭。

“办公室。”秦知鸢言简意赅,目光扫过空荡荡的格子间,只有她这里还亮着灯,“加班。”

“设计部的人,效率低到需要新来的设计师深夜加班?”江述砚的语气平淡,却像一把无形的软刀子,精准地挑开了设计部管理不善的遮羞布,也带着对她“加班”理由的质疑。

秦知鸢心中冷笑。果然,是冲着设计部来的,或者说,是冲着她这个“麻烦”来的。她身体微微后靠,倚在冰冷的椅背上,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桌面:“效率高低,江总应该问何总监。至于我,”她顿了顿,声音里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锋芒,“只是想把被驳回的方案,改得更‘符合市场洞察’一点。”

电话那头又是一阵沉默。秦知鸢几乎能感觉到江述砚在思考,在评估她这句话里的信息量和情绪。半晌,他的声音再次响起,内容却出乎她的意料。

“下周三,袁氏‘星耀城’旗舰店开幕,需要一个能体现‘新锐’、‘独立女性态度’的珠宝系列作为开幕首秀主打。”江述砚的语速不快,像是在陈述一件与己无关的事情,“你的“荆棘”是不错,但要想让设计部那群人真正接受,不是单单一个作品就可以做到的。袁斯辰点名要看到点不一样的东西,拒绝陈词滥调。设计部报上来的几个方案,都像从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垃圾。”

秦知鸢的心跳漏了一拍。“星耀城”?袁氏集团耗资百亿打造的顶级购物中心,其旗舰店的开幕首秀,绝对是Y市乃至全国时尚圈瞩目的焦点!这不仅仅是一个设计项目,更是一个巨大的跳板!谁能拿下,谁就能在设计界一战成名!

江述砚把这个信息抛给她…是什么意思?试探?施舍?还是…另有所图?

“江总跟我说这个,是希望我这个‘新来的’,也去碰碰运气,丢丢江氏的脸?”秦知鸢的声音带着刻意的自嘲,试探着他的底线。

“机会只给有准备的人。”江述砚的声音依旧没什么温度,“江氏需要这个项目。我不管过程,只看结果。谁能拿出让袁斯辰点头的东西,谁就负责。”他顿了顿,补充了一句,像淬了冰的针,“包括你,秦设计师。”

秦知鸢握着手机的手指微微收紧。他这是在告诉她,设计部内部的倾轧他或许知道,但他不在乎。他只在乎谁能为他拿下这个至关重要的项目。

一股混杂着被利用的不适和强烈野心的激流瞬间冲垮了之前的忐忑。她需要这个机会!如果她的“扑克牌”系列能在这个舞台上绽放…那意义将完全不同!

“明白了。”秦知鸢的声音恢复了清冷,甚至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锐气,“我会尽力…不让江总失望。”

“很好。”江述砚似乎无意多言,“记住,袁斯辰要的是‘态度’。”说完,不等秦知鸢回应,电话便干脆利落地挂断,只剩下一串忙音。

忙音在寂静的办公室里回荡。秦知鸢缓缓放下手机,掌心有些微湿。后背不知何时已渗出一层薄汗,紧贴着冰凉的椅背。刚才那短短的几分钟通话,像经历了一场无声的交锋。江述砚精准地抓住了她的软肋——证明自己的渴望,以及复仇所需的资本积累——然后将一个巨大的诱饵和同样巨大的压力,轻描淡写地抛给了她。

袁斯辰要“态度”。

“扑克牌”系列的核心,不就是最鲜明的态度宣言吗?

荆棘王冠,贯穿红心…这简直是为袁斯辰的要求量身定做!

一股混杂着兴奋和紧张的战栗感顺着脊椎窜上来。她猛地拉开抽屉,拿出那几张尚显粗糙的草图。灯光下,荆棘缠绕的黑桃皇冠、利剑贯穿的红心皇后…每一个线条都仿佛活了过来,闪烁着野心的光芒。

机会,真的来了!

接下来的两天,秦知鸢几乎住在了办公室,屏蔽了苗佳等人更加肆无忌惮的冷嘲热讽,甚至无视了何姝几次意味深长的“关心”。她像一个闭关的苦行僧,全身心扑在“扑克牌”系列的概念深化上。

她需要具象化,需要让那份狂野的灵感变成足以打动袁斯辰、震撼所有人的成熟方案。她查阅了大量关于女性主义、社会心理学的资料,将“扑克牌”中蕴含的权力、博弈、牺牲与反抗的隐喻提炼得更加深刻。

她反复推敲每一个细节。

她开始绘制更精细的草图,标注材质构想和工艺要求。黑桃皇后选用深邃的黑色尖晶石或黑钻,镶嵌在冷冽的白金荆棘中;红心皇后则以鸽血红宝石为核心,被白金利剑链条温柔而坚定地支撑;方块杰克考虑使用几何切割的黄色蓝宝石或黄钻,镶嵌在棱角分明的铂金框架中;黑桃Ace则追求极致的哑光黑钛金属,仅在尖端镶嵌一颗顶级D色无暇钻石,如同暗夜中的寒星。

灵感在专注的燃烧中不断迸发。她甚至开始构思配套的文案:“戴上荆棘王冠,你便是自己的女王。”“将心碎化作力量勋章。”“规则之内,亦可破局。”“藏好你的王牌,在关键时刻亮出锋芒。”每一句都直指核心,充满力量感。

疲惫被亢奋压过,孤独被创作的激情填满。秦知鸢感觉自己像一块被投入熔炉的矿石,正在经历一场蜕变。复仇的火焰并未熄灭,反而因为这股新生的力量而燃烧得更加炽烈、更加明亮。

然而,平静的水面下,暗流从未停止涌动。

周三上午,设计部例会。

气氛比往日更加凝重。何姝坐在首位,妆容精致,眼神锐利如鹰隼扫过众人。袁氏“星耀城”项目像一个巨大的蛋糕悬在头顶,每个人都蠢蠢欲动,空气中弥漫着无形的硝烟。

“袁氏的项目重要性,不需要我再强调。”何姝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权威,“时间紧迫,今天每个人,都必须拿出一个初步的概念方向,进行内部筛选。”她的目光有意无意地掠过坐在角落的秦知鸢,“公司资源有限,只会倾注在最有可能的方案上。希望各位,不要浪费彼此的时间。”

苗佳等人立刻奉上谄媚的笑容,纷纷拿出准备好的文件夹。他们展示的方案,大多围绕着“奢华”、“经典”、“永恒”等安全牌,镶满钻石的项链、中规中矩的几何造型…美则美矣,却毫无灵魂,更别提袁斯辰要求的“新锐”和“态度”。

何姝面无表情地听着,偶尔点下头,看不出喜怒。轮到秦知鸢时,整个会议室的目光都聚焦过来,有好奇,有轻蔑,更多的是等着看好戏的幸灾乐祸。一个空降的、被总监屡次驳回的“花瓶”,能拿出什么像样的东西?先前的“荆棘”是不错,可到头来终究不过是纸上谈兵罢了。

秦知鸢站起身,脊背挺得笔直。她没有带厚厚的文件夹,手中只有薄薄几张精心绘制的效果图。她走到投影仪前,将其中一张图放了上去。

刹那间,整个会议室安静了。

屏幕上,赫然是那顶荆棘缠绕的黑桃皇后王冠!

冷冽的白金荆棘,以极具张力的姿态缠绕、守护着中央那颗深邃神秘、仿佛吸纳了所有光线的黑色主石。荆棘的尖刺锐利逼人,却与王冠流畅优雅的线条形成一种惊心动魄的冲突美感。背景是简洁的黑白线稿,旁边一行手写体的设计说明:

“荆棘王冠:加冕于困境,美丽与锋芒并存——献给所有在规则中搏杀出自己的王座的女性。”

强烈的视觉冲击力!颠覆性的设计理念!

刚才还在展示着各种“安全”设计的同事们,脸上的表情瞬间凝固,从轻蔑转为惊愕,再到一丝难以掩饰的震撼。这…这完全跳脱了他们对珠宝设计的固有认知!

苗佳的脸色瞬间变得难看,她旁边几个跟班也面面相觑,眼中充满了难以置信。

何姝的瞳孔几不可察地收缩了一下。她放在桌面上的手指微微蜷起,目光死死盯住投影上的设计图,那锐利的眼神仿佛要穿透纸张,看清背后的一切。她的表情管理依旧完美,但秦知鸢捕捉到了她眼中一闪而过的、极其复杂的情绪——是惊讶?是忌惮?还是…被冒犯的恼怒?

“秦设计师,”何姝终于开口,声音比刚才更冷,带着一种刻意的审视,“概念…很特别。但袁氏的项目需要的是成熟、可落地的方案,不是天马行空的幻想。你的设计,工艺实现难度有多高?成本预算考虑过吗?目标客户群是否清晰?你确定这种…略显激进的主题,符合袁总‘新锐’的定义,而不是哗众取宠?”

一连串的质疑,像冰雹一样砸过来,带着专业角度的刁难,也带着上位者惯有的打压姿态。

面对何姝咄咄逼人的质问和满会议室或惊疑或嘲讽的目光,秦知鸢非但没有退缩,反而微微抬起了下巴。她精心描摹的眉眼在会议室的灯光下显得愈发冷艳逼人,唇角勾起一抹极淡、却极具攻击性的弧度。

“何总监的顾虑很实际。”秦知鸢的声音清晰而稳定,像淬火的冰刃,瞬间压下了会议室的嘈杂,“工艺上,江氏拥有最顶尖的工匠团队,我相信没有他们实现不了的构想。成本预算,是市场部和财务部需要配合核算的事情,我的职责是拿出足以打动市场和客户的核心设计。”

她向前一步,目光毫不避讳地迎上何姝审视的眼神,甚至带着一丝挑战的意味:“至于主题是否激进,是否符合袁总的要求…”她顿了顿,目光扫过全场,最终定格在投影上那顶荆棘王冠,“袁总要的是‘态度’,是‘不一样的东西’。在座的各位,谁能告诉我,什么是真正的‘新锐’?是跟在别人后面亦步亦趋的‘安全’?还是敢于打破陈规、用设计语言为特定群体发声的勇气?”

她的声音不高,却字字铿锵,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

“我的‘荆棘王冠’,献给的不是温顺的金丝雀,而是在职场、在生活、在任何战场上,披荆斩棘也要戴上属于自己王冠的女性!她们要的珠宝,不是取悦他人的装饰品,而是彰显自我、宣告态度的战甲!这,算不算‘态度’?这,够不够‘新锐’?”

掷地有声的反问,让整个会议室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所有人都被秦知鸢此刻散发出的强大气场和清晰锐利的理念所震慑。苗佳张了张嘴,想反驳,却发现喉咙干涩,一个字也吐不出来。

何姝的脸色彻底沉了下来。秦知鸢这番话,不仅是在回应她的质疑,更像是在当众挑战她在设计部的权威!尤其是那句“跟在别人后面亦步亦趋的‘安全’”,简直像一记耳光抽在她之前默许的那些平庸方案上!

“秦设计师的口才,比你的设计更令人‘印象深刻’。”何姝的声音冷得像冰渣,眼神锐利如刀,“理念听起来很宏大。但袁氏的项目,不是演讲比赛。”她合上手中的笔,“我需要看到完整的系列方案、详细的技术图纸、可行的预算报告,以及…明确的市场定位分析。光靠一张效果图和几句漂亮话,说服不了任何人,更说服不了袁斯辰。”

她站起身,目光扫过众人,最后落在秦知鸢身上,带着一种居高临下的宣判:“周五下班前,我要看到所有人完善的方案。包括你,秦设计师。希望那时,你的‘荆棘王冠’,不是华而不实的空中楼阁。”说完,她不再看任何人,径直离开了会议室。

会议在一种诡异的气氛中结束。同事们纷纷收拾东西离开,投向秦知鸢的目光复杂难辨,有震惊,有佩服,但更多的,是深深的忌惮和等着看她如何在何姝苛刻要求下摔得更惨的幸灾乐祸。

秦知鸢独自留在会议室,投影仪还亮着,荆棘王冠在屏幕上熠熠生辉。她刚才的锋芒毕露并非冲动,而是精心计算后的反击。她需要在这个弱肉强食的环境里,撕开一道口子,亮出自己的獠牙。何姝的刁难在意料之中,周五的期限是压力,也是动力。

她关掉投影,拿起自己的草图。何姝要完整方案?那就给她!她对自己的设计有绝对的信心。

然而,就在她准备离开时,目光无意间扫过苗佳刚才坐的位置。椅子已经拉开,人已离开,但她的桌面上,似乎有一张被揉皱的纸角,从没关严的抽屉缝隙里露了出来。

那纸张的质地…还有上面隐约可见的线条轮廓…

秦知鸢的心猛地一沉!那看起来…非常像她最初构思“荆棘王冠”时,随手画在废稿上的一个潦草雏形!

她快步走过去,想确认一下。但手刚碰到抽屉,身后就传来一个甜腻却充满恶意的声音:

“哟,秦大设计师,翻别人抽屉找灵感呢?”

秦知鸢猛地回头,只见苗佳抱着手臂倚在门框上,脸上挂着毫不掩饰的嘲讽笑容,眼神里却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慌乱。

抽屉里那张纸…到底是什么?

苗佳…是不是看到了什么?甚至…做了什么?

一股寒意,瞬间从秦知鸢的脚底窜了上来。她刚刚在会议上初露锋芒,一场看不见硝烟的抄袭危机,似乎已经悄然拉开了序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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