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金城。
这座城市的心脏，永远被钢铁丛林和涌动的数据流包裹着。巨型全息屏幕镶嵌在每一栋摩天大楼的外壁，红的、绿的、黄的，各种金融指数像打了鸡血一样疯狂跳动，昭示着这个全球金融帝国的永不眠息。
GSM投资银行，109层。
林远推开办公室的窗，一股混合着玻璃清洁剂和金钱特有的亢奋气味的冷风灌了进来。他深吸一口气，俯瞰着脚下这座由欲望和数字构建的庞然大物。在这里，每一秒钟都有天文数字的财富易手，也有无数梦想和野心在悄无声息中灰飞烟灭。
他才三十岁。
『嘿，林，又在思考人生呢？还是在计算下一波能让我们赚多少个零？』
一个戏谑的声音从门口传来，是分析部的同事杰克，一个典型的西联邦人，金发碧眼，热情得有些过头。
林远回过头，嘴角勾起一抹不易察觉的微笑，推了推鼻梁上的黑框眼镜：『只是看看风景。今天的空气指数还行。』
『得了吧，你眼里哪有风景，全是K线图和模型！』另一个女同事艾米丽端着咖啡走过来，『不过话说回来，林，你简直就是个传奇！一年，仅仅一年时间，从实习生干到首席分析师，打破了我们华尔街该死的“东方玻璃天花板”！你是怎么做到的？偷偷拜了哪路财神？』
这话半是恭维，半是探究。
GSM投行内部，关于林远的传说已经流传了好几个版本。有人说他是东方某个神秘家族的子弟，背景通天；有人说他掌握了某种尚未公开的算法科技。但没人真正知道，这个看起来温和内敛的东方青年，大脑里究竟装着怎样一个恐怖的精密计算器。
林远只是笑了笑，没接话。
他的秘密，怎么可能轻易告诉别人。
回到自己的办公桌前，那是一片由多块巨型曲面屏组成的信息海洋。无数数据流、新闻推送、研报分析像瀑布一样倾泻而下。普通人看一眼估计就得头晕眼花，但林远却如鱼得水。
他修长的手指在虚拟键盘上轻盈跳动，调取出一组异常复杂的外汇衍生品数据。密密麻麻的数字和图表，在他眼中却像是最规整的乐谱。
他习惯性地轻抚了一下右手中指上的那枚不起眼的家族戒指，这是父亲留给他的唯一遗物。冰凉的触感让他纷乱的思绪瞬间沉静下来。
父亲曾是东大共和国顶尖的金融专家，却在十年前一场与穆克相关的会议后离奇死亡。
林远眼神暗了暗，随即又恢复了往日的锐利。
数据在高速筛选，大脑如同最顶级的量子计算机般运转。他没有依赖任何现成的分析模型，那些东西在他看来，都太刻板，太滞后。他更相信自己的直觉，一种基于海量数据分析和无数次市场博弈后形成的、近乎本能的洞察力。
一个小时后。
林远嘴角微微上扬。找到了。
在一个几乎被所有分析师忽略的角落，他发现了一个微弱但清晰的模式。一系列看似不相关的地缘政治新闻、某个区域性银行的财务困境，以及几种大宗商品的异常波动，所有线索在他脑中交织，指向一个明确的结论。
『艾米丽，帮我接通交易部，』林远拿起内部通讯器，声音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权威，『通知他们，针对“北欧克朗兑西元”的即期外汇，建立三千万西元的多头头寸，杠杆比例1:50。半小时内完成建仓。』
『三千万？林，你确定？』艾米丽有些惊讶，这可不是一笔小数目，而且这个货币对最近一直很平稳，没什么机构关注。
『确定。』
林远没有过多解释。
二十分钟后，一条不起眼的新闻弹窗出现在全球各大财经媒体的推送中：欧陆联盟某成员国宣布将进行紧急财政援助谈判，市场避险情绪瞬间升温。北欧克朗应声跳涨。
GSM投行交易部内爆发出一阵欢呼。
戴维森，GSM投行投资部的主管，一个五十多岁、头发梳得一丝不苟的典型华尔街老炮，笑呵呵地亲自端着一杯顶级蓝山咖啡走进了林远的办公室。
『林，你小子，又给我们搞了个大惊喜！』戴维森将咖啡放在林远桌上，毫不掩饰自己的兴奋，『就这么一小会儿，净赚八百万西元！你是怎么提前知道的？难道你在欧陆联盟议会有内线？』
林远端起咖啡，抿了一口，淡淡地说：『数据不会说谎，戴维森先生。只是逻辑和概率的游戏而已。』
『哈哈，好一个逻辑和概率！』戴维森拍了拍林远的肩膀，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光芒，『小子，你的才华不应该只埋没在这些小打小闹里。今晚有个高层晚宴，都是些真正能影响市场的大人物，你也一起来，我把你介绍给他们。』
林远放下咖啡杯，镜片后的目光深邃：『乐意之至。』
夜幕降临，新金城的奢华被霓虹灯彻底点燃。
曼哈顿中城的一家顶级私人会所，安保森严，出入皆是全球金融界呼风唤唤雨的人物。水晶吊灯散发着柔和而昂贵的光芒，空气中弥漫着雪茄、香槟和权力的味道。
戴维森带着林远穿梭在衣香鬓影之间，将他介绍给一位又一位在财经杂志封面才能见到的大佬。这些人或是掌控着千亿基金的操盘手，或是影响着全球资本流向的银行家。
林远应付自如，言谈举止沉稳得体，既不卑不亢，也不刻意张扬。他的专业见解和东方人特有的谦逊，反而引起了不少人的兴趣。
『这位就是我常跟你们提起的，我们GSM的东方奇才，林远！』戴维森在一个小圈子前停下，圈子中心是一位身材微胖、梳着金色大背头、气场十足的男人。
『哦？』金发男人饶有兴致地打量着林远，眼神锐利得像要穿透他的内心，『年轻人，听说你对东方市场很有研究？』
戴维森在一旁补充道：『这位是卓普集团的执行董事，小唐纳德·卓普先生。他的父亲，就是我们西联邦现在的戴维·卓普总统。』
林远心中了然。戴维·卓普，一个口无遮拦、行事乖张的房地产大亨，几年前凭借着煽动民粹和一些出格的承诺，居然真的击败了一众老牌政客，成功入主自由宫，成了西联邦历史上最具争议的总统之一。这家伙上台后，全球金融市场就没消停过，他的一条环球社交平台动态，就能让股市坐上过山车。
『卓普先生，您好。』林远礼貌地伸出手，『我对所有存在套利机会的市场都有兴趣。』
小唐纳德·卓普握了握他的手，意味深长地笑了：『有意思。年轻人，我很欣赏你的坦诚。今晚好好享受，我们以后会有机会深入交流的。』
这不同寻常的关注让林远心中升起一丝警惕，但他没有表现出来。
晚宴进行到一半，林远借口去洗手间，暂时离开了喧嚣的交际场。
会所的洗手间也极尽奢华，大理石地面光可鉴人。就在他整理衣领准备出去的时候，隔壁的VIP休息间里传来了压低的说话声。
声音很熟悉。一个是戴维森，另一个……似乎是刚才那位小唐纳德·卓普。
『……事情都安排好了，戴维森，』小唐纳德的声音带着一丝不容置疑的命令口吻，『下周，我们会在东大共和国的A股市场动手。相关的政策利空消息，我已经通过白宫那边的渠道放出去了。你们GSM负责在二级市场配合，资金不是问题，务必造成恐慌性抛售。』
『放心，唐纳德，』戴维森的声音带着谄媚，『我们准备了五十亿西元的头寸，保证把他们的股指砸穿。这次收割完，利润我们按老规矩分。不过，这件事天衣无缝吧？毕竟是跨境操纵，万一被东大共和国的监管机构盯上……』
『哼，一群蠢货，他们能盯上什么？』小唐纳德冷笑一声，『等他们反应过来，我们早就带着利润离场了。记住，这是总统先生亲自点头的项目，只许成功，不许失败。事成之后，你在GSM的位子，还能再往上提一提。』
『明白，明白！我一定办得漂漂亮亮！』
林远站在原地，如遭雷击。
内幕交易！利用未公开的政策信息，配合巨额资金，恶意做空另一个主权国家的股市！这已经不是简单的违规操作，而是赤裸裸的金融掠夺，甚至可能引发区域性的金融动荡！
他感觉一股寒意从脚底升起，瞬间蔓延全身。平日里那些西装革履、道貌岸然的金融精英，背地里竟然在策划如此肮脏的勾当！
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调整了一下呼吸，确认外面没有人，然后悄无声息地离开了洗手间。
脸上的表情依旧平静，但内心早已翻江倒海。
回到位于新金城郊区的一栋高级公寓，已经是深夜。
林远没有开灯，径直走到落地窗前，看着窗外灯火辉煌的城市夜景。这座他曾经向往并为之奋斗的金融之都，此刻在他眼中却显得如此虚伪和丑陋。
他辗转反侧，无法入睡。
戴维森和小唐纳德的对话，如同魔咒般在他脑海中不断回响。
揭发？还是明哲保身？
揭发，意味着他将直面整个卓普家族，以及他们在华尔街盘根错节的势力。以他现在的地位，无异于以卵击石，职业生涯很可能就此断送，甚至可能招来更大的麻烦。他好不容易才在华尔街站稳脚跟，成为所谓的“东方奇才”，难道就要因为一次偶然听到的谈话，毁掉这一切？
可是，如果不揭发，任由他们操纵市场，收割无辜投资者的财富，那他算什么？
他想起了父亲。
父亲曾经对他说过：『金融的本质是服务实体经济，是优化资源配置。任何脱离了这个本质，纯粹为了掠夺而存在的金融行为，都是罪恶。我们作为金融从业者，要有自己的底线和操守，不能成为资本的奴隶。』
父亲正直的面容和坚定的眼神，在他脑海中变得清晰起来。
林远猛地从床上坐起，眼神中闪过一丝决绝。
去他妈的职业生涯！去他妈的华尔街精英！有些事情，比金钱和地位更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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