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昱正在张罗着酒店里的工作事宜,外头有个保安急匆匆的跑进来,递给他一封信,道:“老板,外头有个人叫我给你的。”
傅昱皱了下眉,道:“工作时间呢,别人叫你干什么你就干什么?”
“不是,不是。”那保安低头说,“我看那个人的样子,以为是贵客,不敢怠慢,所以就……”
“哦?贵客?”傅昱来了点兴趣,大白天的玩神秘,“那人在哪儿?”
“他把这封信交给我后就走了。”
“算了算了,你先回到工作岗位上吧。”
说完,傅昱盯着这封信看了许久,他觉得有些可笑,都什么年代了,还有写信的。手机上匿名发个短信不就好了吗?
他又转念一想,这封信会不会是那种谋杀信呢?里面可能装的毒气?又或是信上涂了毒?
接着他便将信封打开了,还谋杀哩,想象力太丰富了吧。
信里只写寥寥数字:照顾好夜晙影。字迹娟秀,想必是出自女子的手。
他给夜晙影打了个电话,没人接。
他追了出去,叫住那个保安问:“来送信的是个美女吗?”
保安摇摇头说:“是个年轻的先生。”
真是奇怪了,难不成是夜晙影他亲戚?接着他又跑去把监控调出来,画面里确实是个年轻男子,而且好像在哪儿见过,但又一下子想不起来了。应该只有一面之缘。
细细思考了半天,还是没有答案。平常应酬太多了,哪能记住那么多人?
考虑到夜晙影现在情况不明,傅昱决定亲自去看一下。
到了他家门口敲了半天门也没个回应,天色渐晚,还下着雪,这小子能跑哪儿去呢?想来想去,也只有一个地方。
果不其然,远远就看见一个单薄的身影缩在角落里,神色挺落寞的,这小子还真不让人省心。
他拖着夜晙影走进屋里,其实内心还是有点生气的,这么大的人了都学不会照顾好自己。
在得知他没吃晚饭后,夜晙影立马跑到厨房里忙活起来。傅昱要被逗乐了,照顾自己不行,照顾别人倒是有一手的,心里那点埋怨也就烟消云散了。日后也不知道会有多少小姑娘落入他的魔掌中。
夜晙影煮了碗面,他拉着夜晙影做下,东拉西扯起来,说些家长里短。不过夜晙影看起来兴致不高。
唔……什么是他感兴趣的东西呢?传世名著?那我给他讲个《金瓶梅》,或者《灯草和尚》?
哦,对了,他找我问过对面那宅院的事。
终于打开了话匣子,从前的那个夜晙影回来了。
一碗面吃完,傅昱也就安心的回去了。
拽住时间的衣角,抖一抖,抖出一池星光。傅昱坐在车里慢慢的挑挑拣拣,拾起一件回忆。
……
新年快到了,家家户户都忙着准备迎接新一年新气象。
城里难得下起雪来,纷纷扬扬的大雪像柳絮般随风起舞,路上每个人都面带着笑容。瑞雪兆丰年嘛!
只有一个人不同,也不撑伞,急速的穿梭在雪幕中。傅昱刚放学,想找家店吃个晚饭,结果找来找去,没一家店是开门的,都回家过年去了。好死不死的,还下起雪来了,真是晦气。
寻寻觅觅冷冷清清凄凄惨惨戚戚,傅昱在一处小巷子里找到了一家面馆。
店铺的门面十分简陋,一块塑料招牌向路人显示着它的身份。门框上挂着一块棉布,大约用来遮风的。店里的灯光有些昏暗,弥漫着卤水的味道。仅有的四张桌子上都残留着油污。
他觉得自己颇有几分林教头风雪山神庙的味道,就差喊一声“小二,上酒!”了。
令人惊讶的是,还有一位客人坐在角落里,还是个小孩。傅昱想也没想就坐到了他对面。能在这种情况下相遇,也不失为一种缘分。年长的人总是对年幼的人有些优越感,傅昱也不例外,他就是想逗逗这个小屁孩,可能还只是个小学生吧,虽然他自己也才高中。
感觉到桌子对面的生气,那小孩的眼皮抬了一下,像没睡醒,随即又沉了下去,连个正眼也没瞧。
喝呀!傅昱不忿,你这个黄口小儿,乳臭未干,虽然幸离襁褓,但能否活到老夫这样的岁数还未可知哩。傅昱觉得他自己受到了轻视。
“那个,小孩,一个人吃面啊,你爸妈呢?”傅昱努力摆出一副平易近人的表情,虽然他不知道什么是平易近人。
话落,对方吃面的动作停顿了一下,然后便加快了速度。
傅昱的笑容在脸上抽搐,他真想把那碗面糊到这小屁孩脸上去,好在屋子里只有两个人,这个想法便不了了之了。
“孩子啊,你家大人没教过你要讲礼貌吗?”傅昱做出了一副长者的模样。
那小孩喝完最后一口汤,把筷子往桌上一放,提起书包就往外走。
傅昱连忙拉住他,“小兄弟,小小年纪怎么吃这么少?正是长身体的时候,老板!老板!再给这位公子上一碗,加两份牛肉啊,我请客!”
接着他又说道:“小兄弟,相遇即是有缘。这外面大雪漫天的,路不好走,不妨坐下陪我吃一碗呗。”
这傅昱也就是贱胚,他有个毛病,别人越是腆着脸往他身上贴,他不屑一顾,别人要是懒得理他,他越是要取得对方的关注。
那小孩在原地楞了一下,听了傅昱这么一句话还真回心转意了。
“你请客?”他直勾勾地盯着傅昱的眼睛。
“对对对!我请客,放开了吃。”傅昱拍着胸脯打包票。
“小兄弟什么名字啊?”傅昱开始查户口。
“夜晙影。”
“诶哟,夜小兄,幸会幸会。听你这名字便知是人中龙凤。鄙人傅昱。”傅昱边说着,双手边热情的去握住夜晙影的手。
夜晙影生硬的把手抽出来,脸上表情有些不自然。显然他不适应这样的热情。
“小夜,你爸妈呢?”
“工作忙,没空接我放学。”
“同是天涯沦落人啊,我就说我们两个挺有缘的嘛,说不定还是同一个爸妈呢。”
夜晙影白了他一眼,嘴里吐出两个字:幼稚。
你一个小学生鄙视我高中生,很有个性,我很喜欢。
傅昱也不恼,笑嘻嘻的和他东拉西扯,为了展现年长人的阅历,好让小屁孩放尊重点,傅昱有意把话题往学术方向上引,没想到这小孩虽然专业性的东西不懂,但听了解释后,都能表达一番自己的见解,真是奇了。
“还能说会道的嘛!”傅昱感慨。
“读万卷书,行万里路。”反倒是他教训起傅昱来了。
“哈哈,说的对,来,吃面吃面。”
....................
傅昱看这小子还挺顺眼的,就死缠烂打的加了个好友。随后的日子里,傅昱有事没事就去找他聊天,渐渐的,两人也熟络了起来。而且,傅昱发现了他能引以为傲的事情———这小子游戏打的很菜。
他也就顺理成章的成了夜晙影电子游戏路上的引路人,满满的成就感,就像教父一样。
虽然后来夜晙影依旧菜的离谱,反倒是傅昱被他同化了。
......
“碰车,碰车!”
“你这毛妹给盾啊,看一下后排,**!”
“举盾啊,大锤!”
“闪光不是这样玩的,你在刷运动步数呢,打伤害啊!”
“你这刀,我奶奶来都杀完了。”
“你玩铁拳之前,是不是拿拳头把自己锤成了脑震荡?”
“玩法鸡观光吗?这边建议你买个塞尔达……”
“快把我激素吐出来啊!一枪不中!”
“**!”
傅昱已经数不清这是他吃的多少颗润喉糖了,他摘下耳机给自己点上了一颗烟。随着屏幕上跳出了“失败”两个字,他深吸了一口,好让尼古丁刺激他的神经。
今天夜晙影来了一句他神功已成,可以出关了。硬拉着傅昱打天梯,傅昱是拒绝的,他清晰的明白夜晙影的技术在什么地步。
“要不就快速吧,不天梯了,娱乐娱乐。”
“别嘛,今天是个上分的好日子,你我二人双排,这不爆杀500强。”
“我知道你很强,这不是天外有天嘛!”
“有你傅哥在,4600的水平,带带我炸鱼还不是轻松!”
……
傅昱一开始还是拒绝的,毕竟这是个团队游戏,拉个菜逼去坑队友不太好。不知怎么的在夜晙影一声声的称赞中,傅昱迷失了自我,开始了甜蜜双排之旅。
结果可想而知,这一页的战绩要是是股票就好了。
“和尚球都不会挂,你还是回家种地吧。”
“玩个奶,你能不能别死啊!”
语音里传来了一串咆哮,路人玩家忍不住了。
傅昱想也没想,开麦,反击,“你看不起农民是吧?人家想死就死,玩个游戏为什么不能死啊?他是你爹吗?死了就没人养你了是吧!也不对着镜子照照,自己是什么货色,你为什么能排到他,心里没点数吗?还去说别人菜。越菜的人就越爱怪队友,OW的环境就是被你这样的人搞差的。”
一段话,连珠炮似的,语音里静默了半晌,便见那人退出了队伍语音。
夜晙影汗颜,虽然傅昱在为他出头,不过他不也是连他自己一起骂了嘛,真是个狠人。
作为回报,夜晙影开了个“圣”。
“你干什么!”傅昱抓狂,“刚从家里出来,你交什么圣!”
好在这局游戏还是赢下来了,不然傅昱肯定会念叨上好几个星期,至于怎么赢的,便不再多言。
夜晙影以为是他在公屏里打字求饶卖惨博得了对方的同情,为此他还自鸣得意了很久。殊不知,傅昱在看到了自家百合的最佳镜头时默默的点了个举报。
……
随着傅昱去外地上大学,两人没法见面了,游戏还是会一起玩,但两人日常交流的频率减少了。不过两人都不太在意,少说两句话也无所谓的,在玩到一起时,还是能一起嬉笑怒骂。缘浅缘深,缘聚缘散,惜缘即可,不必攀缘。
直到三年前,夜晙影的父母意外离开人世,夜晙影因为在家和傅昱打游戏,没和父母出门才幸免于难。
在外工作的傅昱一听到这个消息立马赶回了景化,他怕夜晙影身边没人,做出了什么傻事。
到了夜晙影家才知道,他家居然一户亲戚都没有,后事还是傅昱帮着料理的。
他在后院找到了夜晙影。他坐在一条长凳上对着一颗光秃的柿子树发呆。
“你是不是觉得我没心没肺?这时候我应该在灵柩前痛哭才对。而不是一个人躲着。”他说。
傅昱不知该怎样组织语言去安慰。他又说:“我其实是想哭的,可我哭不出来。人为什么只有用哭才能表达自己悲伤的情感,我不理解。里面太嘈杂了,我不能安静的思考,所以我坐到了这来。”
傅昱想说点什么,可话到嘴边,他又咽下去了。他在夜晙影旁边坐下,静静的陪着他。
两人一直做到了晚上,夜晙影睡着了,靠着傅昱的肩膀睡着了。生活一下子天翻地覆,一个小孩子怎么受得了。傅昱把他抱进了房间里,自己坐在沙发上一夜没合眼。
后来,他辞掉了工作,回到了景化办起了酒楼,想来也是因为不放心这小子。
……
傅昱打开车窗,给自己点了只烟,白云苍狗,世事无常,也只能在回忆里摘写小花。
车载广播里是个温柔的女声。傅昱听了一下——
上天从未抛弃过每一个努力生长的灵魂,亦不曾辜负过每一个擦肩而过的生命,所有不期而遇的温暖,都悄然改变着看似的混沌。
傅昱吐出一口烟雾,把烟头扔出车窗,
“去红袖院。”他对司机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