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昭捏着手机的手指微微发紧，屏幕上的转账通知在夜色里泛着冷光。
18888元，这个数字比他带看十套二手房的佣金还多，备注栏里“租房委托”四个字被系统默认的宋体字框得方方正正，汇款人姓名却只显示一个“绾”。
他想起三天前地铁站的场景。
穿米色针织衫的姑娘蹲在地上捡简历，奶茶渍在她右肩洇出巴掌大的深褐，发梢沾着黏腻的甜香，在潮湿的空气里飘散开来。
林昭弯腰帮着捡资料时，听见她小声嘀咕：“完了，面试要迟到了，这简历打印店怎么这么慢……”指尖触到纸张的一瞬，他感受到她呼吸轻拂过手背，带着一丝焦急的温度。
手机在掌心震动，来电显示是陌生号码。
林昭接起，听筒里传来女人冷硬的声音：“林先生，我是陆瑶，苏小姐的助理。您账户里的定金是看房诚意金，若流程顺利，签约时可抵租金。”
“苏小姐有什么具体需求？”林昭把手机换到左手，指节抵着下巴——这是他思考时的习惯动作。
“只要四个字：低调，安全。”陆瑶的声音像冰锥戳在玻璃上，“明天上午十点，云栖咖啡馆靠窗第三桌，您准时到。”
挂断电话的瞬间，林昭听见自己心跳声在耳膜上敲鼓。
那种沉闷而急促的节奏，像是某种预兆正在逼近。
作为房产中介，他太清楚“安全”二字背后的潜台词——非富即贵的客户总爱用最朴素的词汇掩盖最复杂的需求。
他翻出工作笔记本，在“苏小姐租房”项下写下：1.低调（避免熟人认出）；2.安全（防跟踪/监听）；3.隐藏身份（汇款人信息加密）。
次日清晨，林昭特意换了件藏青衬衫，袖口翻折两寸露出腕表——不是什么名表，只是母亲用卖鱼攒的钱买的卡西欧，但能让客户觉得“专业又不刻意”。
布料贴着手腕的皮肤，有些微凉，是他今天唯一的安全感来源。
他提前二十分钟到咖啡馆，选了斜对第三桌的位置，要了杯美式，目光扫过玻璃橱窗上的水痕。
窗外的风穿过缝隙，吹动他的衣角，也带来街边早餐铺的油条香气。
十点整，咖啡馆门铃“叮铃”作响。
林昭抬眼，看见穿燕麦色风衣的女人走进来。
她个子高挑，长发在颈后松松挽成髻，耳坠是极小的珍珠，在晨光里泛着柔润的光。
阳光透过玻璃落在她肩头，形成一层朦胧的轮廓。
跟在她身后的是穿职业套装的陆瑶，正低头看表，眉间拧着细褶。
她皮鞋踩在地板上的声音清晰而急促，像是催促。
“苏小姐？”林昭起身，目光扫过两人——苏绾的风衣下摆露出一截真丝裙角，面料垂坠感极佳；陆瑶的公文包边缘有磨损，是长期使用的痕迹。
苏绾点头，唇角勾出极淡的笑：“林先生。”她的声音比想象中清润，像山涧流过鹅卵石的溪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
林昭拉开椅子时，余光瞥见陆瑶指尖抵在包侧暗扣上——那是随时准备掏东西的姿势。
空气中有一丝淡淡的檀香从她包里飘出。
他坐下，从包里取出平板：“陆助理说要低调安全，我筛选了三套符合要求的房源，先看照片？”
苏绾的指尖刚要触碰屏幕，林昭突然听见她心底的声音：“刘叔派的人应该还在商场蹲守，得快点结束。”
他手指微顿，面上却维持着专业微笑：“第一套是云溪公寓，小区后门直通地铁，方便您出入。”
“安保呢？”苏绾垂眸，睫毛在眼下投出扇形阴影，像是遮住了眼神深处的情绪。
“24小时巡逻，单元门需要人脸识别。”林昭翻动平板，“不过第二套可能更适合——”他故意停顿，“是观山国际的顶复，有独立电梯厅，电梯卡仅限业主使用。”
苏绾的睫毛颤了颤，林昭听见她心声像被风吹开的书页：“独立电梯？这样周明远就没法守在楼道里堵人了……”
“这套房源刚空出来，业主移民前特意升级了安防系统。”林昭调出监控截图，“您看，电梯内有360度无死角摄像头，但画面只保留在物业加密服务器，外部无法调取。”
苏绾抬眼，目光第一次直直射进他眼睛：“林先生很会抓重点。”
“做中介的，总得比客户多想一步。”林昭回以微笑，余光瞥见窗外闪过一道影子——唐志远的黑色轿车正缓缓驶过，副驾驶车窗开了条缝，露出半张阴鸷的脸。
车轮碾过积水，溅起细碎水花，发出轻微的“沙沙”声。
带看过程比预想顺利。
苏绾在观山国际的样板间里转了三圈，停在电梯厅前摸了摸金属门框，指尖划过冰冷的金属表面：“这电梯能直接通地下车库？”
“能，车库入口有车牌识别，外来车辆登记后只能停留两小时。”林昭打开手机，调出物业合同照片，“业主还装了智能门锁，指纹、密码、人脸识别三重验证，钥匙只有三把。”
苏绾的心声突然清晰起来：“这样就算刘叔派人跟踪，也查不到具体房号……”
“苏小姐对安保这么在意，是有什么顾虑？”林昭试探着问，语气放得很轻。
苏绾转头看他，眼尾微挑：“林先生觉得，一个总被安排相亲的人，需要什么？”
林昭心里“咯噔”一声——他听见她心底翻涌的烦躁：“上周在酒店被堵，这周在美容院被拍，再这样下去，我真要搬去酒店住了……”
“观山国际的业主里有位律师，平时很少回来。”他顺势说，“您要是租下，物业可以对外宣称是律师的表妹暂住，保证查不到您的真实信息。”
苏绾的嘴角终于扬起真切的笑：“林先生，你比我想象的聪明。”
这时手机在林昭口袋里震动，是同事王哥发来的消息：“唐志远在群里说你私吞未挂牌房源，现在店长在看监控。”
林昭低头时，听见隔壁看房团里传来议论：“真的假的？那套房子我上周问过，唐志远说没钥匙……”“说不定林昭走后门呢，谁不知道他最近销冠当得顺……”
他不动声色打开平板，调出房源备案截图——每套待租房源在房管局都有登记记录，发布时间、业主信息一目了然。
截图刚发到中介群，王哥的心声就飘进耳朵：“我去，备案时间是三天前，唐志远那孙子又造谣！”
“苏小姐，这套房子的备案信息您可以过目。”林昭把平板转向苏绾，“正规流程，童叟无欺。”
苏绾扫了眼屏幕，对陆瑶点头：“就这套吧。”
陆瑶立刻掏出合同，钢笔尖在纸上划出沙沙声。
墨香混着纸张的气息在空气中弥漫。
林昭签字时，听见唐志远的心声从楼道口飘来：“妈的，又让这小子抢了！得找机会整他……”
签完合同，苏绾整理风衣袖口，忽然说：“林先生，下次看房，我想自己挑家具。”她的声音很轻，但林昭听见她心底的期待：“好久没为自己做决定了……”
陆瑶拎起公文包：“林先生，今天的事，希望您守口如瓶。”她的指尖重重按了按合同页脚的保密条款，眼神像淬了冰。
林昭目送两人上了黑色奔驰，车尾灯在转角处消失后，他摸出手机——工作群里，店长刚发了条消息：“林昭，来我办公室。”
而在这条消息下方，还有一条未读提醒：“您有一条匿名举报，内容涉及违规操作，请于今日内到监察部说明情况。”
晚风掀起林昭的衬衫下摆，他望着奔驰消失的方向，耳边还回响着苏绾最后那句心声：“这个人……好像真的不一样。”
办公楼的玻璃幕墙映出他的影子，手机在掌心震动个不停。
林昭深吸一口气，把举报通知截图存进相册——有些事，才刚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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