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昭拿着温热的桂花糕盒拐出巷子时，夜风裹挟着合同的页角拍打着他的手腕。
手机在裤兜里震动得发烫，他接起电话时，张经理的大嗓门几乎要刺穿他的耳膜：“小林！赶紧回公司！陈老爷子指名要你带看！”
“陈老爷子？”林昭在路灯下停下脚步，“哪个陈老爷子？”
“云城做建材生意起家的陈正雄！”张经理喘着粗气，背景音里能听到打印机“嗡嗡”作响，“人家刚从瑞士回来，要给长孙挑选婚房，指明要市中心顶级江景大平层。我查看了客户记录，最近三个月只有你带看过‘云璟湾’的样板间——那可是全市唯一能看到跨江大桥夜景的280平户型！”
林昭的喉结动了动。
云璟湾的物业费比他半个月的工资还高，能买得起那房子的客户，要么是新贵，要么是世家大族。
他摸了摸西装内袋里的房源手册，那是他上周熬夜整理的，连每个户型的风水朝向都用红笔标注了出来。
“十分钟后到。”他挂断电话，加快脚步朝公司跑去。
路过便利店时，玻璃橱窗映出他的身影——白色衬衫的第二颗纽扣松开了，是刚才帮郑阿姨捡桂花糕时扯掉的。
他扯了扯领口，把褶皱抚平，又对着玻璃哈了口气，用袖口擦了擦有些模糊的镜片。
恒居房产的前台小妹小敏正踮着脚往他桌上堆放资料，看到他进来立刻递上保温杯：“林哥，张经理说陈老爷子脾气古怪，您带了云璟湾的VR眼镜吧？”
“带了。”林昭接过杯子喝了一口，是小敏常泡的红枣枸杞茶，“还有补充资料吗？”
“有！”小敏从抽屉里抽出一个牛皮纸袋，“我刚从城建局官网下载的，云璟湾所在的地块十年前是陈老爷子的建材仓库，后来政府收储改建的——张经理说这个信息可能有用。”
林昭的手指在牛皮纸袋上停顿了一下。
十年前的旧账，如果陈老爷子突然提起……他把资料塞进公文包，抬头时正好对上张经理探进来的脑袋：“车在楼下！五分钟后到星澜墅！”
星澜墅的门禁比林昭想象的还要严格。
黑色宾利停在铁艺门前时，保安用强光手电筒照了三次他的工作牌，又核对了三遍陈宅管家的预约信息。
林昭透过车窗向外望去，修剪成云纹形状的灌木后面是成片的灯光，就像在黑丝绒上撒了一把碎钻。
“林先生请进。”穿着藏青色制服的管家弯腰打开车门，声音像浸过冰水一样冰冷，“老爷子在会客厅等您。”
会客厅的门是檀木做的，推开后有一股沉水香的味道。
林昭刚跨进去半步，就看到了主位上的老人。
陈老爷子穿着深灰色唐装，白发梳理得一丝不乱，手里转动着一枚翡翠扳指，看到他进来时眼角的皱纹堆成了笑纹：“小林啊，坐。”
林昭坐下时，膝盖隔着西裤能感觉到真皮沙发的凉意。
他取出VR眼镜放在茶几上，刚要开口，耳边突然响起一道沙哑的男声——是陈老爷子的心声：“这小子眼神清澈明亮，不像那些见钱眼开的中介……或许能帮我试探一下思远那几个兔崽子。”
林昭的手指在VR眼镜上微微颤抖。
他早已习惯了读心术带来的信息轰炸，但这次的内容就像一根细针，直接扎进了他的后颈。
陈老爷子表面上笑着，但心声里的“试探”二字，让他的后背涌起一股寒意——原来从一开始，自己就是一颗棋子。
“云璟湾的户型，我让小敏整理了对比图。”他强迫自己露出职业性的微笑，翻开资料时故意把页面推得离陈老爷子更近，“您看这280平的边户，主卧带有270度观景窗，正好能看到您当年的建材仓库旧址——”
“哦？”陈老爷子的手指在翡翠扳指上停了下来，“你怎么知道那是我以前的仓库？”
林昭听到他心声里的审视：“这小子功课做得很细致……比思远找来的那些智囊强多了。”
“昨天帮客户查询地块规划时看到的。”他语调平稳，“陈老当年建仓库选的位置，正好是现在跨江大桥的引桥起点，可见您眼光独到。”
陈老爷子的笑纹更深了。
林昭正打算继续介绍，会客厅的门突然被推开。
穿着鹅黄色真丝裙的女人端着茶盘走了进来，发间的珍珠发夹随着步伐轻轻颤动，腕间的翡翠镯子碰撞出清脆的声响：“爸，我给您泡了碧螺春。”
“婉儿来了。”陈老爷子的声音柔和了几分，“这是恒居的小林，给我挑选房子的。”
柳婉儿转过头时，林昭闻到了她身上的白檀香水味。
她涂着玫瑰色指甲油的手递来茶杯，眼角上扬：“林先生尝尝？这是我亲手泡的。”
“谢谢，我不渴。”林昭往后仰了仰身子，避开了她的手。
他的读心能力突然变得清晰起来，柳婉儿的心声就像在耳边低语：“这个男人眼神太锐利……或许能帮我查查思远最近在搞什么鬼。”
他盯着柳婉儿绞着茶盘边缘的手指——真丝裙的褶皱被她捏出了几道痕迹。
这个比陈老爷子小三十岁的情人，表面上笑得很甜，但心声里却充满了不安。
林昭突然想起小敏说的，陈老爷子的长子陈思远最近在董事会提出“资产优化”，要把老爷子名下的私产转到家族信托。
“时候不早了，我先把资料留给您。”林昭合上公文包站了起来，“有任何需求，您随时联系我。”
陈老爷子没有挽留他，只是让管家送他出门。
穿过庭院时，林昭听到身后传来瓷器破碎的清脆声响，夹杂着柳婉儿的尖叫声：“爸！思远又派人来询问云璟湾的产权！”
他的脚步微微停顿了一下，管家已经拉开了车门。
坐进车里时，手机在裤兜里震动起来，是周老师打来的电话：“小林啊，我下午去看了你说的那个冷门小区……虽然位置偏了点，但楼间距很大，适合我家小孙子学骑车。”
“周老师您放心，那栋楼的隔音我测试过，关窗后楼下广场舞的声音一点都听不见。”林昭握着手机，望着车外倒退的别墅围墙，“明天上午十点，我再带您去看一次？”
“行。”周老师的声音里带着笑意，“你上次说的那棵老槐树，我拍了照片给小孙子看，他说要在树下种向日葵。”
挂断电话时，车载屏幕显示已经晚上九点了。
林昭揉了揉发胀的太阳穴，陈家会客厅里的沉水香还萦绕在鼻尖。
陈老爷子的“试探”、柳婉儿的“利用”，还有陈思远的“资产优化”，像一团乱麻缠绕在他的脑海里。
回到出租屋后，他把公文包往桌上一扔，资料“哗啦”一声散落在地上。
捡起云璟湾的户型图时，一张纸条从夹层里滑了出来，上面是陌生的字迹：“小心陈家的人。”
林昭捏着纸条的手收紧了。
在台灯暖黄色的灯光下，他看到纸条边缘有淡淡的香水味——是柳婉儿身上的白檀味。
手机突然震动起来，他接起电话，是陈宅管家的声音：“林先生，老爷子说明晚六点，想请您来家里吃顿便饭。说是……再聊聊房子的事情。”
林昭望着窗外的夜色，远处云璟湾的玻璃幕墙在月光下泛着冷光。
他摸了摸口袋里的纸条，轻声答应道：“好。”
夜风掀起纱窗，吹得桌上的户型图哗哗作响。
某张图纸的背面，不知何时被人用红笔圈出了一个标注——“该地块产权归属存在争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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