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幕之中,那冰封的战场死寂无声。
景元那双微微颤抖的手,在无数目光的注视下,缓缓握紧了“石火梦身”。
颤抖,并非因为恐惧。
而是因为那深入骨髓的悲伤,与不得不面对的决绝。
他抬起眼,金色的眸子里倒映着高处那熟悉又陌生的身影,猩红的瞳孔如同燃烧的余烬。
再无犹豫。
“锵——!”
长刀出鞘的声音,在这片冰封绝域中显得格外清晰,带着一种斩断过去的沉重决意。
刀锋,终于指向了那个他曾无比敬仰,立誓要追随的身影。
“师父……”
一声低喃,轻得仿佛会被寒风吹散,却又重得足以压垮心房。
高处,那被魔阴侵蚀的身影似乎感受到了这股决绝的战意。
一声非人的嘶吼,撕裂了死寂!
镜流动了!
没有了昔日剑首的灵动飘逸,只剩下纯粹的、疯狂的破坏欲!
她如同一道惨白的闪电,裹挟着刺骨的寒意与暴虐的杀气,猛扑而下!
速度快得只留下残影!
景元瞳孔骤缩,几乎是本能地横刀格挡!
“铛——!!!”
金铁交鸣之声,尖锐刺耳!
巨大的力量透过刀身传来,震得他手臂发麻,虎口几乎要裂开!
冰冷的剑锋,距离他的脖颈,不过咫尺之遥!
那双猩红的眼眸,近在眼前,里面只有疯狂与毁灭,再无半分清明。
“嗬…嗬…”
镜流喉咙里发出意义不明的低吼,手中的冰冷长剑再次发力,试图压垮他的防御!
景元的牙关紧咬,额角渗出细密的汗珠。
力量…好强…!
这就是…彻底堕入魔阴身的力量吗…?!
恍惚间,脑海中再次响起那个清冷的声音。
【“握紧!”】
【“身为云骑,不可令武备脱手,形体涣散!”】
那是…多少年前的教导?
在阳光洒落的练武场上,她一招一式,严格无比。
【“剑是手的延伸,气是意的体现!心神不宁,剑势必乱!”】
记忆中的话语,与眼前疯狂的进攻重叠!
景元猛地眼神一凝,腰身发力,卸开对方的重压,刀锋顺势一带,试图荡开她的剑!
“铛铛铛铛——!!!”
一瞬间,刀剑疯狂交击!
火花四溅,冰屑纷飞!
师徒二人,此刻,已然是生死相向!
景元的身法飘逸灵动,是他从镜流那里学来的基础,又融入了自己“神策将军”的智谋与变通。
而镜流的攻击,则大开大合,狂暴无比,每一剑都蕴含着足以冻结灵魂的寒意与毁灭性的力量!
招式变化万千,剑光刀影交错纵横!
每一次格挡,每一次闪避,每一次反击,都牵动着景元内心最深处的痛苦。
刀光倒映出的,是他那张写满了悲伤与挣扎的脸庞。
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思绪飘飞,如同纷乱的雪花。
他想起,很久以前,在一次剿灭孽物的任务后,师父曾看着远方无尽的星海,语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
【“长生种的所谓‘不朽’,不过是行走在一条名为‘磨损’的钢丝之上。”】
【“心智的损耗,记忆的负累…稍有不慎,便可能堕入深渊。”】
那时的景元,尚不能完全理解这句话的沉重。
他又想起,后来有一次,镜流看着他,眼神清冷,却带着一种近乎嘱托的严肃。
【“景元,你要记住。”】
【“‘魔阴身’,是悬在每一个仙舟人头顶的利剑。”】
【“倘若…有朝一日,我亦堕入魔阴…”】
她的声音顿了顿,似乎在斟酌,又似乎带着一丝预见般的悲哀。
【“你也绝不可留情。”】
【“以雷霆手段,将‘我’…斩除。”】
【“这是…云骑的职责,也是…将军的宿命。”】
当时,少年景元只觉得心头一震,无法想象那样的场景。
他还记得,第一次亲眼见到魔阴身时的恐惧与冲击。
那疯狂的嘶吼,扭曲的形体,彻底失去理智的毁灭冲动…
以及…
最终,镜流师父…她…病发的那一日。
那一日的天空,似乎也如此刻这般昏暗。
昔日的教诲,言犹在耳。
眼前的现实,却残酷得令人窒息。
【“镜流已逝…”】
景元的心中,一个声音在悲鸣。
站在他面前的,只是被疯狂和毁灭欲占据的躯壳。
是必须斩除的,威胁仙舟的“魔阴”!
【“是啊…师父…已经不在了…”】
这一瞬间的恍惚,被对手敏锐地捕捉到!
“嗤——!”
冰冷的剑锋,带着撕裂空气的锐啸,突破了景元的防御!
一道血线,在他的脸颊上绽开!
剧痛袭来!
镜流的攻势如同狂风暴雨,一击得手,后续的剑招更加凌厉,瞬间将景元压制!
景元踉跄后退,脸上只剩下难以置信与深深的不舍。
他看着那双猩红的眼眸,试图从中找到哪怕一丝一毫昔日的影子。
但没有…
什么都没有…
只有冰冷的疯狂,和纯粹的杀意!
是了…
师父…真的已经不在了…
他需要斩断的,不仅仅是眼前的敌人,更是心中那份沉重的、无法割舍的师徒情谊!
不能再犹豫了!
景元眼中的悲伤与不舍,在这一刻,缓缓褪去。
取而代之的,是前所未有的坚定,如同万载寒冰下的磐石!
他猛地稳住身形,眼神变得锐利如刀!
“唉……”
又一声叹息,却不再是之前的沉重,而是带着一种释然,一种…必须承担的宿命感。
他的双手,在身前快速结印!
金色的光芒,开始在他周身流转!
古老而玄奥的符文,凭空浮现!
“灯!”
“掣!”
“雷!”
“来!”
随着他一字一顿的低喝,整个冰封的战场,仿佛都在震动!
昏暗的空间里,亮起了无数盏虚幻的灯火,如同星辰般点缀!
一幅巨大的、充满了威严与力量的“判罚”图卷,在他身后缓缓展开!
【神君】!
那尊威严无比,执掌雷霆的神将虚影,轰然显现!
金色的光芒,瞬间照亮了景元坚毅的脸庞!
他的眼中,只剩下最后的决绝!
他看向那依旧疯狂扑来的身影,声音低沉,却带着无尽的复杂情感,响彻整个空间:
“师父…”
“就让徒儿,以这一式…”
“报答您的…授艺之恩吧!”
话音落下的瞬间!
神君那巨大的身躯,动了!
恐怖到令人窒息的能量,在神君体内疯狂凝聚!
祂高高举起了那柄足以斩断星辰的巨大长刀!
金色的雷光,在刀身上疯狂跳跃、奔涌!
仿佛九天雷霆,尽数汇聚于此!
下一刻!
携带着毁灭一切的威势!
神君的长刀,悍然劈下——!!!
光!
极致的、耀眼的、毁灭性的光芒,瞬间吞噬了一切!
那道白色的、疯狂的身影,在光芒降临的前一刻,动作似乎有了一瞬间的凝滞。
那双猩红的眼眸中,仿佛闪过一丝茫然。
她怔怔地看着那道如同天罚般落下的金色光柱,看着那光芒…越来越近…
逐渐…
将她完全笼罩…
……
翁法罗斯。圣城奥赫玛。树庭。
光幕上的强光缓缓散去,只留下那被彻底净化、却依旧残留着恐怖能量波动的战场。
“天啊……”
缇宝捂住了嘴巴,碧绿的眼眸中充满了震惊和一丝难以言喻的悲伤。
“都…都结束了吗?”
她的小脸上满是茫然无措。
“所以…那位镜流姐姐…她…她就这样…死去了吗?”
阿格莱雅轻轻点了点头,湛蓝的眼眸中也带着几分复杂和遗憾。
“恐怕…是的,缇宝。”
她的语气带着惊叹和一丝凝重。
“刚才那一击的能量层级…实在是太惊人了。”
“我有些意外这位神策将军的能力了…竟然能引动如此强大的力量。”
“在这样的攻击下,除非是像‘万敌’那般近乎不灭的存在…”
阿格莱雅看向光幕,语气笃定。
“否则…在这股纯粹的毁灭能量下,绝无生还的可能。”
缥缈蝶轻轻搂住还有些发抖的缇宝,看着光幕中那个缓缓收刀,背影显得有些落寞的景元,眼中也充满了唏嘘。
“以徒弟的身份,亲手终结堕入魔阴的恩师…”
“这份痛苦,恐怕远超我们的想象。”
白厄双手抱胸,眉头依旧紧锁,但眼神中多了一丝了然。
“原来如此…‘神君’…”
“这就是仙舟‘罗浮’将军的力量吗…”
“以雷霆之威,行判罚之事…倒是符合‘巡猎’令使麾下的作风。”
“只是…代价,未免太过沉重。”
……
仙舟罗浮。神策府。
彦卿怔怔地看着光幕上神君挥刀的那一幕,脸上充满了难以置信的震惊。
那毁天灭地的力量,即便是隔着光幕,也让他感到心悸!
他猛地转过头,看向身旁依旧平静处理着公务,只是眼神深处带着一丝疲惫与怅然的景元。
“将…将军!”
彦卿的声音有些干涩,带着一丝他自己都未察觉的颤抖。
“所以…卷宗里的记载…是真的?”
“您…您真的…亲手…解决了她?”
他不敢想象。
如果有一天,站在自己面前的是堕入魔阴的将军…
自己…能否像将军一样,挥出那终结一切的一剑?
景元放下了手中的玉兆,抬起头,看向光幕中那个定格的、神君消散后只剩下他孤身一人的画面。
他脸上露出一个无奈而复杂的笑容,带着一丝挥之不去的苦涩。
“嗯…”
他轻轻应了一声。
“是。”
然后,他又补充了一句,声音轻得仿佛叹息。
“……也不完全是。”
思绪,又不由自主地飘回了那个遥远的,被冰封的战场,以及…更久远的过去。
“她走的时候…或许,是解脱吧。”
景元低声自语,眼神悠远。
彦卿看着将军的样子,心中五味杂陈,最终没有再追问下去。
他知道,那段历史,是将军心中永远无法完全愈合的伤口。
……
黑塔空间站。主控舱段。
光幕前的气氛也有些凝滞。
阿斯塔看着光幕中景元那最后的眼神,和神君那惊天动地的一击,小巧的眉头紧紧蹙起。
“呜哇…这也太…太悲伤了吧…”
她忍不住小声说道,语气里充满了同情。
“自己的老师变成了那个样子…还要亲手…”
“景元将军…心里一定非常难过吧…”
在她旁边,艾丝妲也抱臂看着,表情若有所思。
“‘魔阴身’…长生种无法避免的终末吗?”
“真是…残酷的诅咒。”
“不过,那个‘神君’…很有意思。”
黑塔的身影不知何时出现在了不远处,她双手抱胸,嘴角带着一丝研究者特有的、略显冰冷的兴趣。
“将某种概念性的力量,凝聚成近乎实体的战斗单位…”
“能量输出的效率和强度都相当可观。”
“啧,仙舟的技术,虽然古老,但在某些方面,还是有点东西的嘛。”
她推了推并不存在的眼镜,目光闪烁。
“这个景元…比我想象的要果断,也更强。”
“就是过程嘛…有点浪费感情。”
阿斯塔无奈地看了黑塔一眼。
“黑塔女士…这可是很悲伤的事情…”
黑塔不置可否地耸耸肩。
“悲伤也是数据的一种表现形式嘛,记录下来就好。”
“我更关心的是,这种‘魔阴身’的转化机制,还有那个‘神君’的运作原理…”
“唔,得找个机会,好好研究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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