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苟了五十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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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锵!”童武屈指一弹,腰间玲珑剑龙吟出鞘,寒芒掠过之处,枯叶倒卷着凝成剑形漩涡。他垂眸凝视剑脊暗纹,睫毛在眼下投出锋利的影,周身剑意如潮水漫涨。

中年人见状暴喝一声,鹤羽炸成漫天银光,整个人化作流光俯冲而下。刹那间,方圆十丈的地面轰然龟裂,裹挟着碎石的剑罡如狂龙出渊,所过之处草木尽成齑粉。围观修士连退三步,有人被气浪掀翻在地,惊恐地望着那道足以撕裂苍穹的剑芒。

反观童武,剑尖随意斜指地面,袍角都未掀起半分。他甚至还有闲心用剑穗轻点肩头落尘,直到剑罡近在咫尺,才慢条斯理地抬剑。看似慵懒的动作,却精准卡在剑罡最薄弱的命门,仿佛早已算准了每一道轨迹。

“我的妈呀,这也太厉害了!”围观的修士们眼睛都看直了。就见那铺天盖地的剑罡,像洪水一样冲到童武面前,却突然被什么东西挡住,再也前进不了半步。

仔细一瞧,童武身前不知啥时候亮起一层淡淡的金光,这金光还像个大罩子,把整个小镇都护在里面。有人眼尖,当场喊了出来:“是天阶功法‘无敌缩头乌龟’阵法!”

骑鹤的中年人皱着眉头,忍不住说了句:“好阵法!”说完又挥舞长剑,使出一招“平沙落雁”。一时间,“砰砰”“轰轰”的巨响不断,剑气、碎石满天飞。

就这样打了半个多小时,中年人累得直喘气,脸色也难看得要命。他心里直犯嘀咕:这防御也太强了!周围看热闹的修士更是惊掉了下巴,刚刚那种攻击,他们别说挡了,沾到一点就得丢命,可童武却跟没事人一样。

中年人越打越憋屈,再看童武,从头到尾只守不攻。他突然反应过来:难不成这小子就只会这一招防御?于是扯着嗓子喊道:“有本事你出来真刀真枪地打!别当缩头乌龟!”

童武拍拍身上的灰,不慌不忙地说:“出去?我又不傻!打不过你还出去送命?”

中年人冷笑一声:“算你有自知之明!现在出来,我还能给你个痛快!”

“今天打不过,不代表以后打不过。”童武说完,扭头就往镇子里走。中年人气得跳脚,在后面大喊:“有本事你别出来,在里面躲一辈子!”

中年人在小镇外布下困龙阵时,童武正坐在静室里打磨龟甲阵法的纹路。透过阵法流光,他看着那人盘膝坐在山头,冷笑一声:困龙阵?倒要看看是龙困人,还是人困阵。

这一困,便是十年。

春雪消融时,童武在闭关室里数着墙上的刻痕。镇外的中年人从意气风发的修士,熬成了抓着剑柄打盹的落魄汉。小镇里却热闹如常:狐狸崽子们在学堂追跑,newlywed的修士夫妇在溪边种桃树,连最开灵的旺财都学会了在院角偷喝桂花酒。

先生什么时候出关呀?苏雅蹲在乌龟壳边戳旺财的脑袋。这姑娘如今已是亭亭玉立,粉裙上绣着新学的蜀锦纹样,发间别着自采的野菊。

快...快...旺财慢吞吞地翻了个眼,龟爪子扒拉着晒暖的石板。

快了?!苏雅眼睛发亮。

快走开!旺财猛地翻身,吓得姑娘笑着跳开。院外传来孩童的嬉闹声,不知谁家的小娃又偷了酒坛,跌跌撞撞跑过青石板路。

镇外的中年人却没这么好过。第十个秋风吹来时,他的道袍已经磨出破洞,腰间的蜀山剑也生了锈。原本清俊的面容爬满皱纹,唯有一双眼还泛着怨毒的光——他看着阵法里炊烟袅袅,看着童武的弟子们娶妻生子,看着自己的寿元在煎熬中一点点流逝。

金丹九重...寿元六百...他对着掌心的老茧喃喃自语,忽然咳出一口黑血。心魔早已如附骨之疽,每离开阵法十里便痛彻心扉,可留在这里,却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从修士熬成凡人。

五十年光阴,足够让大隋的宫墙长满荒草,让新立的大周在废墟上建起楼阁。童武的阵法却越发璀璨,龟甲纹路里甚至凝出了淡淡的龙吟。当第一百八十个霜降来临时,中年人已经是个拄着断剑的老人,白发披肩,牙齿脱落,唯有执念支撑着佝偻的身躯。

出来...决战...他的声音像破风箱,惊飞了枯树上的寒鸦。镇子里传来孩童的歌谣,不知哪个小修士在唱新学的《道德经》,调子跑调得厉害,却透着说不出的鲜活。

童武站在城头,看着山脚下那个形如枯槁的身影,忽然想起初遇玄奘时的秋风。他摸了摸袖口藏着的龙鳞——经过五十年温养,鳞片早已与他心神相通,此刻正微微发烫,似在催促他出手。

杀了他吧。苏雅不知何时来到身后,手中捧着新烤的栗子,您看他,比旺财的爷爷还老呢。

童武接过温热的栗子,看着阵法外飘落的枯叶。中年人抬起头,浑浊的眼睛里闪过一丝精光,却在对上他目光的瞬间,如烛火般熄灭。

执念若成魔,寿元又如何?童武轻声叹息,指尖轻挥。困龙阵应声而解,中年人瞪大双眼,却在即将扑来的刹那,化作一团黑雾消散在风里。

山风卷着新雪掠过镇子,苏雅笑着往他手里塞了颗糖炒栗子。远处传来旺财慢吞吞的抱怨,不知哪个小崽子又把它翻了个底朝天。童武咬开栗子,甜香混着焦香在舌尖散开,忽然觉得,这五十年的缩头,竟比任何剑诀都来得通透。

十年又十年,小镇的青石板路被磨得发亮,曾经的篱笆矮墙早已换成了高大的城墙。随着往来商队的口口相传,这座由小镇蜕变而成的城池,在市井坊间得了个“龟息城”的诨名——皆因那层终年笼罩城池的淡金色龟甲虚影,还有那位总缩在阵法里的神秘修士。

说书人惊堂木一拍,唾沫横飞地讲着:“列位看官!可知城外枯树下那老怪物?六十年风霜雨雪,愣是把金丹修士熬成了皮包骨!”台下茶客们伸长脖子,有人往碗里续了口粗茶,“快说说,那童仙人何时出关?”

城外的古槐树早已枯死,虬结的枝桠间垂着褪色的剑穗。老人仍保持着当年盘坐的姿势,褪色的道袍被风吹得猎猎作响,露出嶙峋的手腕。他眼窝深陷,浑浊的瞳孔里却始终映着城池方向,枯槁的手指还虚握着半截断剑——虽无半点灵气波动,周身却萦绕着实质般的剑气,将靠近的飞鸟都绞成了血雾。

“这老东西怕是成精了!”几个胆大的樵夫躲在远处窥探,却见老人突然剧烈咳嗽,指缝间渗出的血珠滴落在地,竟凝结成细小的剑形。人群中爆发出惊呼,有人立刻跑去书斋,要把这奇景添进新编的《龟息异闻录》。

城池里,苏雅正踮脚给童武的闭关室换窗纸。她已是妖盟长老,却仍保持着少女心性,裙摆扫过案头,带起满室桂花香气:“先生再不出来,外头都传您和那老东西是三生三世的死对头啦!”角落里的旺财翻了个龟壳,慢吞吞接话:“...倒也...般配...”

童武盘坐在阵法核心,龙鳞在掌心泛起温润的光。六十年时光,龟甲阵法早已与他的呼吸同频,而城墙外那道倔强的执念,竟也成了磨练心境的磨刀石。他望着石壁上玄奘留下的《心经》拓本,忽然轻笑出声——或许这旷日持久的对峙,本就是场比谁先勘破执念的修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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