郝哥告诉叶乙朵,他是在一场酒会上认识了秦语,两人同时对一款名为“perpetuity”的红酒产生浓厚的兴趣。
郝哥没能很好地在秦语面前隐藏起夜场总领班的工作身份。
秦语告诉他,男人,她只要多看两眼多聊几句,就可以知道他的工作性质,因此无需骗她,她还告诉他,她在金皇也有认识的人。
“她说过她的祖籍江苏无锡有所大学酿酒工程专业特别厉害,所以我能一下子想起来秦语是无锡的。”
“江南大学。”
“好像是吧,”郝哥挂断再次打来的电话,“我和秦语一共就见过三次,一次在酒会上,两次在金皇。”
“我可以冒昧地跟您要一下秦语小姐的联络方式吗?”
他拒绝道:“我来上海后,就把在深圳联系的人都删了。”
郝哥不想再和过去的生活有纠缠,以防老婆知晓。
虽然理由很假,但是叶乙朵无可奈何。
郝哥说,安小满是二零一八年年初在金皇和他们告别后就来了无锡;叶父说,安小满是二零二零年七月份搬来他家的;而叶乙朵知道的是二零二一年十一月二十五日安小满在她家房子里自杀身亡。
在无锡的这段时间,安小满做什么工作,遇到哪些人呢?他又是因为什么原因想不开自杀呢?
叶乙朵告别郝哥后的两三天,她对安小满在无锡的生活调查进入了死胡同。
叶母看着炸串不思奶茶不想的女儿,知道这件事如果调查不出来个结果,她这好奇心颇重的女儿是不会罢休的。
她问叶父知道安小满生前的工作吗?
叶父咳嗽一声,说他哪里知道,那孩子话少人闷的,怎么可能和他说这些?
叶乙朵想不通,安小满在上海,在深圳那么遥远的地方,她都能把他的旧事刨出来,怎么如今到了自己的地盘上,就断了消息呢?
“你让你在公安局的朋友查查呢?”
“哎呦,我也想啊,他上次给我查信息时被逮住了,还被公开处分了,我怎么好意思再找他啊!”
叶乙朵哀叹:“山重水复疑无路啊疑无路,柳暗花明在哪里啊在哪里?无锡美发店那么多,我哪里知道他在哪一家工作啊?”
叶父突然问女儿:“你刚说什么?你说他会在美发店工作?”
“啊~怎么了?”叶乙朵倒挂在沙发上,注视着上下颠倒的父亲。
“那我好像知道他在哪儿工作了。”
叶乙朵立马起身,激动地鼓励父亲赶紧说下去。
叶父说那是上半年,他去梁溪区找老同事下棋,路过和玺小区时,好像看到过安小满。
“和玺小区?你确定?”
“记得没错应该是那儿。”
叶乙朵稍微冷静一会儿,让父亲再仔细回忆回忆,当时安小满在干嘛,他是不是只是简单地路过。
“不会,我是看到他从美发店出来的,我以为他去剪头发的。”
叶父话音刚落地,叶乙朵立马跑进房间抓起包包,横冲直撞地拉门而出。
叶母埋怨叶父,也不等着吃完饭再跟她讲。
叶父讨饶说他也不知道这丫头已经走火入魔了。
叶乙朵把和玺小区附近的美发店翻了个底朝天,终于她找到了安小满工作了快两年的,名为“艺剪坊”的美发店。
店长告诉叶乙朵,安小满是二零一八年四月入职的,二零二一年过完农历新年就没来上班,统共做了不到三年。
“您知道他为什么离职吗?”
这位店长就是豪爽大方,他不像赵沁和郝哥需要叶乙朵编出一大段理由哄骗。店长只是稍微回忆了下,而后和一名名唤“海涛”的男人核对:“海涛,小满是胃癌吧?”
海涛放下手中的电吹风,定睛看了看叶乙朵,而后回答店长:“对啊!”
叶乙朵犹如五雷轰顶,她继续探底:“他是什么时候检查出胃癌的?”
“辞职前几天。”
店长接着海涛的话说下去:“身体都垮了,还挣什么钱呢!”
这也就是说,安小满来了无锡后,检查出自己得了胃癌,经过一年多与病魔的斗争,最终,不堪胃癌折磨的他选择自杀结束生命?
是这样吗?
“你是秦言吗?”海涛问道。
叶乙朵惊愕:“你知道秦言?”
“不是啊。”海涛有些失望,“听他说过。”
海涛知道秦言,意味着安小满告诉了他一些自己的秘密,他无法在深圳、安徽和认识的人说出口的秘密。
叶乙朵加了海涛的微信,请他下班后一起吃顿饭。
海涛问她她是谁,为什么要打听安小满,想了解他直接去他老家找他不就好了嘛!
所以说啊,世界上压根没有不劳而获的胜利。
叶乙朵把安小满烧炭自杀的事情和他们说了。
刹那间,时间仿佛静止了一样,不光店长、海涛,一众其他工作人员和顾客都朝她看来,仿佛安小满就在此时此刻此地开启了自杀实战。
叶乙朵自知话多失言,她太过着急寻找答案了。
她向店长道歉。
海涛喊着一位同事帮他继续给顾客做头发,他把秦言带到外面,问她安小满什么时候自杀的。
“前段时间,十一月二十五号,感恩节。”
海涛掏出一包烟,双手颤抖着点上并告诉叶乙朵,安小满说,他十一月份要回老家。
“你们一直联系着吗?”
“联系但不多,”一团白色烟雾从海涛嘴巴里漂浮出,被一阵狂风吹得无影无踪,“我休息的时候,会和他一起钓钓鱼。”
“他喜欢钓鱼?”
“他不太会钓鱼,也不怎么钓得到,他钓鱼只是为了打发时间。”
“嗯。”叶乙朵还是做着不屈挠的邀请,“下班后请你吃顿饭可以吗?”
海涛也想知道更多关于安小满自杀事宜,他立马同意。
晚上十点半,叶乙朵和海涛在一家韩式烤肉店见了面。叶乙朵已经和老板娘确认过了,他们家深夜两点钟才打烊,因此她和海涛朵碰面详谈不会受店家打烊驱客的影响。
海涛告诉叶乙朵,他比安小满晚一年入职美发店。做他们这行,靠手艺吃饭,他到艺剪坊可以直接为客人理发,不需要重头再来一遍学徒期间受过的苦。不过嘛,毕竟是跳槽,新环境的人际关系得重新建立,他来这边交到的第一个朋友便是安小满......
叶乙朵久久不能从海涛的陈述中回过神来,她不禁泪流满面。
海涛见她哭了,只当他也为安小满悲惨的人生怜悯,他给她递了张纸餐巾条。
两天后,叶乙朵怀着沉重的心情踏上去安徽泗县的路途。
正值年尾时节,又恰逢灰蒙蒙的阴天,叶乙朵瞥了眼窗外广阔无垠,阴沉迷朦的麦田。在一片灰暗间,淅淅沥沥的小雨慢慢变密起来,麦田里时不时冒出的孤坟刺激着叶乙朵的小心脏。
叶乙朵的奔驰小轿车开始加速起来。
她提着牛奶瓜果敲打着单家防盗铁门。
为她开门的是个表情呆滞,削瘦无比,衣服挂在干瘪躯体上的妇女。
即便是这样潦草的装扮,苏琴英也比叶乙朵想象中要长得好看许多。
叶乙朵主动告知姓名和房东身份。
苏琴英先是愣神得恍惚了好几分钟,而后她定睛看了看长得太过人畜无害的叶乙朵。
她并未像驱赶王虎那般骂退她,反而嗫嚅地泣不成声,急忙邀请她进门。
此时,叶乙朵已经不再对苏琴英带有有色眼镜,她知道,这也只是一个有爱不会表达爱的平凡母亲罢了。
叶乙朵将上门礼物放在桌子上,无意瞥见墙壁上上挂着的全家福,说是全家福,却没有安小满。
她认真看了眼单峰峰,的确是个油头滑脑样貌的男人!
叶乙朵从包里掏出一万块钱塞在苏琴英手中:“小满留下来的,他怕把我们家弄脏。”
不知被苏琴英的情绪感染还是深刻了解安小满后被他的善良感动,叶乙朵也哭了起来。
一个屋子,两个女人,对立抽泣。
苏琴英见小姑娘一来她家,还没说多少话,就随着她哭起来,她过意不去,给叶乙朵倒了杯水。
“你们关系好吗?你认识他多久?”
“还不错,认识一年多,安小满是个很善良很温暖的人。”
苏琴英求叶乙朵和她讲讲小满在无锡的事情。
叶乙朵把海涛告诉她的话又向苏琴英转述了一遍。
苏琴英说她对安小满生前得胃癌的事毫不知情,直到去无锡处理了儿子尸体才知晓,她也保证从九月到安小满自杀,自己都没有见过回家乡的可怜儿子。
“他检查出来癌病时你在他身旁吗?”苏琴英痛哭不已。
“我在的。”
“他很痛对不对?”
苏琴英不敢想象在外打拼的儿子在确诊胃癌的时候他有多孤独,有多绝望,有多不甘。
她快五十岁了,都不敢想有朝一日自己身患癌症了,接下来的日子该如何走,那么小的安小满怎么可以独自承受病痛折磨却不和家里人说呢?
“我永远不会原谅我自己,我怎么对他那么狠,那么不关心。我不敢和别人说小满死了,不是怕他们嘲笑我,我只是觉得我不说,他们不知道,小满还是跟以前一样在外面工作,他和我只是不联系而已,以后有一天,他会突然给我打电话,告诉我他要结婚了,让我给他买大房子。”
叶乙朵红着眼睛搂着苏琴英的背安抚道:“不想了,我们不想了。”
苏琴英又在悲痛欲绝中断断续续向叶乙朵倾诉二零一八年正月后安小满与她的联系,安小满失联,警察的电话......
叶乙朵在脑海中拼凑连接,又发现安小满不为人知的另一面。